林絮上輩子,死在四個男人手裡。
她跟他們無冤無仇,他們卻一次又一次的欺騙利用她,甚至還在她車禍重傷的時候,強行抽血輸給陳音音,以至於血液抽取過量,她當場死亡。
“林絮,你不過是我養的一個血庫,如果不是因為你和音音都是熊貓血,你以為我會把你留在身邊?”
“林絮,就算你是真千金又怎麼樣?音音背後自有我整個宋氏撐腰,你敢動她一下,我要你的命。”
“林絮,你怎麼配和音音相比?你給她提鞋都不配。”
“林絮,你知不知道你喜歡我的樣子有多讓人噁心?如果不是為了跟音音賭氣,我根本不會接近你,你從始至終只是個無聊的替代品!”
她總是很無力,因為無論她怎麼做都沒有人會喜歡。
就好像,受到詛咒一樣。
可是直到死後她才知道,不是詛咒。
她所遭受的所有不幸,僅僅只是因為,她是女配。
因為是女配,所以她註定淪為女主的墊腳石,也註定被她身邊四個護花使者輪番揉虐。
可是憑什麼?!
她憤恨,她不平,她不甘心。
她困在人世做一個吶喊的冤魂。
本以為就此飄零去。
但上天垂憐,竟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
……
第一回進陳家,是個豔陽天。
下車時,林絮被晃的一陣眼暈,下意識的就抬起手來擋了一下光。
是鋪滿鵝卵石的小徑反著燥熱的日光。
“小姐來了?快請進。”
保姆陳媽早已等在門口多時,看到她下了車,便趕著上來迎接。嘴角含笑的同時,兩隻眼睛還不忘從頭掃到腳。
赤裸裸的將她打量了個乾淨。
林絮不發一言,乖順的點了點頭,在寒風裡攏緊自己的衣服,垂首跟著她走。
迎面,夕陽瑟瑟,行將沉落在西側的天際。
依然是前世那熟悉的露天草坪,一樣的寬敞,一樣的精緻,巴洛克式的高樓隱在一片青竹後,風雅又不失情調。
別墅大門是早已敞開著的。
林絮上了臺階,跟著一眾人進去。
陳家內部結構是偏中式的設計,門口擺了一個巨大的魚缸,充作屏風隔斷,追求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美感。
所以林絮跨過了門檻,卻還沒到客廳。
門口的傭人,就在這個當口,把鞋子捧了上來。
像是唯恐她不理解似的,傭人急忙解釋:“陳家規矩多,進門都是要換鞋的。不然怕踩髒了地。”
如果說前兩句還只是正常的提醒,那最後一句加重了語氣的“踩髒地”,就多少有點刻意了。
但林絮似乎聽不懂一樣,只顧漾著淺淡的微笑。
“小姐進去吧,太太和先生要等急了。”
陳媽側身,看了裡面一眼,而後轉回目光輕聲提醒。
“好。”
林絮溫聲回答。
陳媽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她沒想到,林絮看著長的乖巧,聲音卻很清冷,清冷到一絲情緒也聽不出來。
明明才十八歲的年紀,那雙眼睛卻無波無瀾的,像是見過了所有錦繡繁華背後的蠅營狗苟,叫人瞧不出喜怒。
有一種讓人驚奇的反差感。
意識到這一點,她的語調都有點不自覺的上揚:“先生,太太,林小姐來了。”
話音未落,陳天逸和陳夫人便齊齊抬起頭來。
看到了施施然進來的林絮。
但很可惜,分離十七年,他們見到女兒的第一眼,不是驚喜,不是慶幸。
是冷冰冰的審視。
從頭到腳的審視。
像在衡量一個待價而沽的商品。
“……”
空氣裡於是瀰漫著長久的安靜。
“聽說,你高考考了602分?”
過了好一會,陳父結束打量,開口問她。
聲音蒼勁有力,像深山老寺中的一口古鐘,氣息從胸腔裡發出來,聲聲悠遠威勢。
林絮點了下頭。
“想過復讀嗎?”
他面色不變,似乎這並不是什麼轉折的話題,而是自然而然可以想到的關聯。
林絮攥緊了拳頭。
她深吸了一口氣,進門以來第一次,抬起了頭,定定的看向對面那和她血緣至親的親生父母,乾脆利落的說:“沒有。”
聲音冷的,像淬了冰。
陳天逸一愣,不料她竟一點都不怯場。
但這幅樣子落在陳夫人眼中,卻是格外刺眼。她本來,還對自己這個流落多年的親生女兒感到愧疚,但是現在,一見到這幅毫無教養的野蠻做派,就徹頭徹尾的反感起來。
這樣的人,怎麼會是自己的女兒呢?!
那渾身上下的土氣,幾乎遮都遮不住。怎麼就是自己的女兒呢?!
她簡直不敢相信。
“沒有也得考慮考慮啊,這樣的成績,遠沒有到可以拿得出手的地步。”
“更別說,你還是個文科生。”
陳天逸倒沒什麼慍怒的神色,只是語重心長的按滅了手裡的煙。
林絮眼裡飛快的閃過一絲怨恨。
失散多年的女兒,一朝回來,他們不問自己這些年過的怎麼樣,也不問自己到底遭遇過些什麼。
他們在乎的,僅僅是自己的面子。
前世她混沌而單純,來不及對他們若有若無的惡意進行抽絲剝繭般的探究。如今死過一次,才來得及細細揣摩。
想到這裡,她猛的掀起眼皮。
“如果我不願意復讀呢?”
“那你大可以滿江城去打聽打聽,看看哪家有頭有臉的人家考你這麼點分數的。”
陳夫人忍無可忍,拔高了聲音對她大喊。
林絮冷眼看著她,看著她按捺不住的暴跳如雷,不禁啞了聲音。
眼看氣氛有點僵,陳天逸趕緊過來攬住她的肩膀,一面安撫著她,一面打圓場:“行了,這些事情以後再說。孩子剛坐了那麼久的車,肯定累了。”
“陳媽,帶小姐回房間好好休息。”
“是。”
陳媽說著,引著她往樓上走。
“你說你也是,孩子第一天來,你那麼疾言厲色幹什麼……”
身後傳來陳父低聲呵斥的聲音。
林絮聽不太全,只顧加快腳步上樓。
二樓第二間,就是她的房間。
房間很大,一推開門,就是滿室的明亮。
進門右手邊是一個立式的大衣櫃,此刻半開著櫃門,露出裡面掛著的各色新衣和裙子。地上鋪的是駝色的地毯,上延視線,可以看到它和卡其色的床單相得益彰。臨床的飄窗上放滿了布偶,還貼心的鋪了一層軟毯。
看起來就很愜意。
而最讓她注目的,還是那個白色的梳妝檯。
梳妝檯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護膚品,價格昂貴到連一瓶只有手指大的護手霜,都要五位數。
還真是錢堆裡滾出來的奢華。
林絮不由得就想起,自己之前住的那間陳舊的毛坯房,沒有單獨的房間,僅僅是在大屋裡擺上一張床,床上僅有的那頂蚊帳,還是她初中的時候學校發的。用了多年早已經破敗不堪,甚至破了幾個大洞,一到夏天,蚊子就進來喔喔的叫,圍繞在她耳邊伺機而叮。
為了不被咬到,她只好用被子把自己捂的緊緊的,直到捂出滿身紅斑。
兩相對比,真是雲泥之別。
她還記得前世自己剛進這個房間時,惶恐不安到只敢把自己縮成一團團在床尾的一小片位置,連被子也不敢蓋,就那麼小小的一團瑟縮著。
明明是很心酸的舉動,落在陳夫人眼中,卻是上不得檯面的小家子氣。
她甚至毫不掩飾的痛罵自己:“不想睡可以滾出去,在這做一副可憐樣子給誰看?”
當時的林絮一句也不敢多說,唯唯諾諾的揪著自己的衣角哭。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要學會坦然的接受一切。
於是她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被窩暖和舒適,一躺進去,就感覺整個人被包裹了起來。
她很快睡去。
可是睡也睡不安穩,她又開始做起噩夢。
夢裡她躺在無影燈下,白色血管隨著心率的脈動一點一點湧出鮮紅的血液。她的身上佈滿血汙,她痛得無法呼吸,大腦一片空白。她哭喊著求救,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漸漸的,血從她的手背噴湧而出,她的手上、身上,噴濺起鮮血,染紅了白色床單。
那樣瘦弱的一個人,血卻好像永遠也流不完一樣,一股一股的蔓延著把病房染成刺眼的紅。
“不要!”
林絮一聲尖叫,從夢中驚醒。
她大口的喘息著,周身空氣似乎都被抽光了一樣,呼吸困難。
“都過去了林絮,都過去了。”
她壓下心口劇痛,囁嚅著安慰自己。
轉頭看向窗外,竹影扶疏,風聲颯颯,幽藍的夜霧在其中彌散。
不是醫院。
不是醫院。
她拍著自己的胸口,極力使自己鎮定下來。
樓下隱約傳來說話聲。
她心中微動,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一樣,利落的掀開被子,走出門,直往下望。
是宋司宴。
前世害她慘死的四個男主之一。
此刻他正跪在大廳裡,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的說:“阿姨,我已經找到音音了。”
陳夫人騰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
“真的?”
音音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後,就一直失魂落魄的,三天前更是直接離家出走,不見蹤影。
她擔心的整夜整夜睡不著覺,派人找了好多次,都說找不到。
這下好了,人找到了,她的女兒又要回來了。
很顯然,這個時候的陳夫人,已經完全忘記了,她剛剛才接回來的女兒林絮。
“是。但是音音現在情緒還不穩定。我想等過幾天再親自送回來。”
“音音雖然是你的未婚妻,但畢竟是個姑娘家,在你家住那麼久也不太方便……”
“伯母,我和音音多年的青梅竹馬,伯母大可以放心。”
“我今天來,是為了更重要的事。”
“……”
“你說。”
“我想請問伯母,既然已經知道了音音的身世,可要將她送回她親生父母身邊?”
“這,我還沒想好。她爸爸的意思是,等她回來問問她的意思,再做決定。”
“伯母。”
“就算音音想回去,我也不會同意的。”
“我知道,這個世界上,親緣往往沒有血緣重。”
“但無論音音是不是陳家的千金,她都是我的未婚妻。”
“我宋家,會永遠給她撐腰。”
“而那親生的千金,也許在你們看來千好萬好。但要是因為她,讓音音受了委屈,我也絕對不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