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風往，那是自由的歸處。白伊俯下身，輕拈新出的草芽，而後毫不在意地踩了上去。

生命嘛，被壓折才能成長。

風中還夾著涼意，少女略微凌亂的鬢髮飛揚。

又安穩的過了一個冬天。

白衣少女眉目依舊清朗，看不出陰翳。

她的悲苦自怨一向極少。

白伊帶著新裁的衣物去尋白荷。

換季時分，想來妹妹也只有幾件舊衣服了。

一進屋，便覺初春的寒處。

白伊畏寒，自己屋裡成天不斷的火爐燒著，偏房卻是寂冷。

“姐姐怎麼來了？”白荷連忙起身來迎，一邊吩咐小桃關了窗戶。

白伊讓阿蘇將東西遞了上去，眼神期待，“白荷，你快試一下這衣裙。”

這神態，不像是來送東西的，倒像是來討東西的。

對，她就是來討東西的，想著飽一飽眼福。

白荷便不好掃了阿姊的興致，躲到簾幕後邊換衣服。

兩套衣物，一套淺藍綴花，一套羅蘭紫。白荷挑了羅蘭色的素雅長裙。

換完衣服時，她不由得紅了耳尖。尺寸很合適，是有心了。

白伊在桌前托腮坐著，有些百無聊賴，看見白荷從簾幕後邊走了出來，頓時眼睛亮了起來。

白荷注意到屋中已經抬了炭爐來，逐漸暖和，嘴角不由得噙著笑。

她小心翼翼地移步堂中，生怕颳著碰著新衣服，這可是阿姊專門送她的。

欲盛還垂，花骨朵兒般低頭的溫柔。最是耳尖那殷紅，惹得灼日都往雲間藏了藏。

白伊站起身，推著白荷轉了個圈，“合適！我家妹妹真是仙子之姿。”

她笑容明媚，毫不矯揉造作。

白荷的耳朵更紅了：阿姊笑起來真好看啊。

白伊沒有注意到這目光，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換好新衣服，便跟阿姊去逛一逛，不日你生辰，為你挑些首飾。”

“好。”白荷低著頭應下了。

“大小姐，”旁有奴僕來報，“丞相大人有事與你商議，請速去。”

白伊皺了皺眉頭，父親向來放養兩個女兒，自己這是又惹上什麼事了？

她仔仔細細回想一遍，最近偷看書沒被發現，偷喝酒也沒被發現，難不成是這個月開銷大了些？

“姐姐快去吧，想來不是什麼大事，我在堂前等你一會兒。”白荷見白伊發呆，立刻提醒。

兩人一同過去。

白伊一人進了庭中，遠遠便看見白九霄揹著手，站姿端正。

“父親。”她躬身行禮。

男人緩緩轉身，身上那雖是家常的素衣，卻被他穿出了朝服的威嚴。

“嗯，此番有要事同你說。”白九霄的眼神有些深不可測。

“父親但說無妨。”白伊低著頭。

也只有在父親面前，她不敢肆無忌憚的抬頭。

“季春，各地秀女的名單就要提上去，聖上點名要丞相府一個女兒進宮。”白九霄看著自己的大女兒，“入宮即為嬪妃，我有意讓你去。”

白伊怔怔抬頭，眸中盡是驚愕。

白九霄做了一個抱拳的動作，“聖上既言出，沒有收回的道理。這是天大的好事，你不願？”

白伊立即跪了下去，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面色平靜，“聖上垂憐，是丞相府福澤，可入宮是為何？自然是為了有個把柄在皇帝手上，是所謂權利制衡。”

“放肆！”白九霄斥道。

雖是呵斥，卻沒有阻止她說下去。

“我猜……聖上不只要了丞相府小姐，還要了將軍府小姐，對麼？”白伊悄悄看了一眼父親，見他沒說話，心一橫繼續說道，“丞相府與將軍府勢大，水火不容。後宮紛爭，家宅豈能安寧？帝王權術，要的便是臣子制衡，皇帝掌控。”

白伊頓了頓，“我與宋將軍私下交好，若是將軍府與丞相府聯姻，這局面便是三權制衡。自古帝王心難測，女兒覺得，這步棋，更為明智。”

字字鏗鏘，少女的後背卻已浸溼。

白九霄冷笑一聲，“真是沒白養你這個女兒，私交都出來了。”

雖是這樣說，男人卻驀地沉默起來。

他的眼神變了又變，似要將這盤棋盡數看清。

就在他猶豫之時，紫衣少女走了進來，她肩膀微顫，跪在了白伊右側偏後的位置。

那聲音傳入白伊耳朵中，竟有種骨裂筋斷的震撼。

“父親，女兒願意入宮！”白荷幾乎是咬著唇說出這句話。

方才兩人聲音太大，她都聽了個明白。

白九霄猛然抬頭，白伊也驚訝的回了頭。

向來唯唯諾諾優柔寡斷的白荷沒有看她，那雙清亮的眸子與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