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被白問山罵了一通,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白伊很是舒服。
雲開日出,金光鍍在雪上,暖暖的。
白伊卸了斗篷,跑到花園裡曬太陽。
枝頭殘雪莫消融,折如山路十八彎,如果不是看到石桌旁坐著一個自詡風流的男子,白伊還是分外歡喜的。
“懶豬起床了?”白問山將水壺架於桌上,點著火,興致勃勃道,“來與為兄煮雪烹茶。”
“不喝,多髒啊。”白伊瞥了一眼壺內純白的雪,“你能不能有個長輩樣子,一天天嘴裡沒什麼好話。”
白問山瞪她,“給我坐下。”
白伊不情不願地落座。
男子將壺蓋蓋上,“為兄問你,你和那宋寒松到底是什麼關係?”
“朋友。”白伊答道。
“朋友?孤男寡女,朋友?”白問山敲了敲桌子,“說出去人信麼?”
少女看著白問山,白問山亦不迴避。
“你也挺大人了,怎麼聽不懂我話呢?”白伊疑惑,“說朋友你不信,非要說私會你才信是吧?”
霎時,灌木裡傳出枝葉與雪碎掉的聲音。
“誰?”白問山的語氣驟然冷厲。
只片刻,一個嫋嫋婷婷的身影從常青灌木裡走了出來。
“見過阿兄,見過阿姊。”白荷紅著臉行了萬福,手上還提著點心。
“你方才聽到什麼了?”白問山目光裡有審視。
白荷明顯緊張許多,怯怯道,“白荷什麼也沒聽見。”
白伊毫不在乎地說:“我們剛才聊的是宋寒松宋將軍。”
接著,少女指了指白問山,用口型威脅道:你再兇!?
白荷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白伊朝白荷招了招手,笑容那叫一個春風和煦,“妹妹過來坐,我們姐妹配合一下兄長的文人雅興。”
她刻意加重了“文人雅興”四個字,頗有些諷刺意味。
白荷連忙謝過,挨著白伊坐下了。
白荷將點心盒子開啟,“聽兄長說姐姐病了,今日本是尋著姐姐來的,既然兄長也在,就一起吃吧。”
白伊立刻莞爾,邊塞點心邊道,“妹妹不必掛心,已無大礙。”
那天白伊酒醉,白問山為了避人耳目,謊稱白伊得了風寒,只許阿蘇貼身照顧。
“既是給病人的,我便不吃了。”白問山的聲音不溫不火。
“吃!”白伊不管不顧地往他嘴裡塞了一塊,“妹妹也吃。”
白荷看著白伊鼓著腮的模樣,掩嘴笑了起來。
自小父親不近人情,主母淡泊,生母哀怨自己是個女兒身,就連兄長也喜怒無常,唯有這個看似粗枝大葉的姐姐待她極好。
白荷很高興自己有這個姐姐,她笑起來讓人聯想到萬里無雲的湛藍天空,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
“二妹有沒有中意的男子?”白問山道。
白荷明顯愣了一下,“啊?”
她眨了眨眼,立刻周全回應說,“身在閨閣,無甚交好,有父母在上,兄姐在前,聽憑長輩吩咐就是。”
“你看看你妹妹,再看看你。”白問山意有所指,臉上的“恨鐵不成鋼”寫得明明白白。
“我都說了我和宋寒松只是朋友!你聽不懂人話啊。”白伊一塊接一塊吃著點心,懶得多爭辯。
白荷抿著嘴笑,笑容中還頗有幾分無奈。
“誒,水開了。”白問山也不再管她,取了雪水泡茶。
茶葉在水中翻湧,沉沉浮浮,綠意傾瀉。
茶香四散,水霧漸濃。
“真不喝?”白問山斜睨白伊。
“不喝。”少女乾脆利落。
白問山便只給自己和白荷倒了一杯。
不多久看見白伊自個兒拿起了水壺,立刻挑眉攔住,“不是不喝麼?”
“不喝,暖手。”白伊分外誠懇。
“浪費!”白問山黑著臉。
……
當夜,白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女子婚嫁就如入局,死生憂樂皆無定數,來日醒悟,卻沒有退路。
她想,如果她要嫁一個自己連面都沒見過的王公貴族,倒不如當真嫁了宋寒松。
這樣想著,心裡反而安生了些。
那時不曾料,這安生,也只到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