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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雪落成災

大堂內,柳常英沒有睡,遣散了奴僕等著。

這間大堂,是入內院的必經之路。

“給母親請安。”宋寒松拱手行禮。

柳常英從階上走下來,步履緩慢,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前。

“為何回來的這麼晚?”

女兒已經很高了,需要婦人抬頭才能看清她的面龐。

大堂內只點了幾支燭火,暗得看不清眸光。

“回母親話,煙花大會熱鬧非凡,多駐留了會兒,因此晚了。”宋寒松言語清冷。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撒謊,也許只是為了隱藏白伊偷溜離家的秘密。

柳常英抬頭看著自己的女兒,猝不及防一個巴掌扇了過去。

燭火幽浮,顫動搖曳。婦人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發覺與你走散,我遣了下人去尋。”柳常英背過身去,往黑暗中走了幾步,“你知道下人回來說了什麼嗎?”

婦人微微側頭,珠釵步搖被燭光浸成鐵紅色。

“說宋公子似乎遇到了熟人,與一個姑娘親密非常,他不敢打攪,因此獨身來報。”柳常英笑出了聲。

宋寒松沒有回話。

“從小我就告訴過你,你不能有朋友,不能有家室,甚至不能有親人!”柳常英一句比一句聲音更大,伸手將桌上的一摞書盡數掀翻,“這麼多遍你都當耳旁風了麼!?”

滿地狼藉。

“孩兒記得。”宋寒松只是如同一個沒有情緒的木頭人般說出幾個字。

她對憤怒視若無睹,甚至,她也不害怕,不擔憂,不委屈。

“那你是想耽誤那個姑娘嫁人還是想向全天下宣告將軍府的軟肋!?”柳常英幾乎歇斯底里。

站在堂中的人沉默片刻,“母親。我知錯了。”

柳常英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跪吧,等太陽昇起,你就起來。你大了,我不再打你……”

宋寒松屈膝便跪了下去,脊背挺拔,面無神色。

還披著斗篷的她面朝窗戶,大雪紛飛,她的背後是那個一瞬間彷彿老了二十歲的背影。無言地步入黑暗。

母親,不,將軍夫人,您的心裡,從來都只有將軍府麼?

*

晨時,雪還未停。

白伊披著斗篷出了丞相府。

饒是白問山喊了好幾聲她只回頭扮了個鬼臉就跑了。

她腳步不停小跑到河邊,身子暖和許多。

白茫茫一片,空無一人。

也是,這種情況哪適合習武。

那她會在哪裡呢?

白伊踱步幾回,望見來時的路。又要避人耳目,又要方便,她倒是有一個好去處。

——

雪落劍尖,遺世的白散落人間。

宋寒松的劍接起一片雪花,俯身輕輕一吹便落了。

她一夜沒睡,今日早晨將袖中那狐狸面具放好便照常習武來了。

“果真在這兒。”少女的聲音傳來,歡欣雀躍。

宋寒松轉頭看她。

肩頭落滿雪的她。

“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上面的竹林,掩人耳目確是極好的,又離將軍府近。”白伊走到竹下,輕輕抖落一片雪,雨般紛紛,“看來我還是聰明的。”

她像個孩子一樣任雪落了滿身。

“昨天我說的謝謝你聽見沒有啊?”白伊看她。

“聽見了。”宋寒松側著身,沒有動作。

“噢,好。”白伊似乎也找不到什麼話題了,繞到她身前看她。

蒼茫雪白中,那人眼眶下的烏青格外惹眼。

“沒睡好?”白伊皺眉,伸手想去揉。

醫師說,雙眼烏青是由於血管受擠壓,血流不暢,揉一揉會有所改善。

宋寒松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動作。

“白姑娘還是注意些比較好,畢竟我在外是男兒身。”她說。

“注意?”白伊眯了眯眼睛,“昨天主動抱我揹我的是不是你?”

宋寒松咬緊了牙齒,沒說話。

白伊揉了揉眼睛,聲音委屈,“宋將軍亂了我閨門清譽就撒手不管了,怎麼能這樣……宋將軍要對我負責的!”

宋寒松臉色有些黑了,也有幾分著急了。

“開個玩笑。”白伊一收,臉上還是明媚笑顏。

宋寒松正對她,嚴肅道,“我正是為了不亂你清譽。”

說著,用長劍在雪上劃了條線,後退一步,“以此線為界,從今往後,我們保持距離。”

白伊看了兩秒,一腳踩上那條線,踩了又踩,直到踩沒印了。

她如此果斷又無理取鬧的把她和宋寒松之間的距離踩碎了。

白伊板著小臉走過來,宋寒松退了兩步。

她走近,她再退。

直到竹林中的石桌石凳攔住了宋寒松的退路。

白伊伸出手。

這次宋寒松沒能躲開。

那隻冰涼的手揉了揉宋寒松的下眼眶,她不由得閉上一隻眼。

然後白伊又揉了揉她的另一隻眼睛。

少女戲謔道:“你昨天就是因為想這事一晚沒睡?”

宋寒松蹙眉,不說話。

“宋大將軍這麼有責任心,你娶了我不就好了。”白伊湊近,卻又一揚眉轉身。

宋寒松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只聽那少女哼哼唧唧兩聲,不再糾結此事。

“你惹我生氣了。為了彌補我,走,陪我去個地方,見見我的小朋友。”白伊不等她回話,揚揚手就走。

宋寒鬆放下劍跟了上去。

她看見少女通紅的指頭和鼻尖才想起,她是極怕冷的。

卻來尋自己。

而宋寒松不知道的是,少女鼻尖的紅不是凍的。

那一條線在雪地裡劃開來的時候,白伊是真的有些難過。

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