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伊與阿蘇在火盆旁剪窗花,大紅色的碎屑倏倏落下,還未落入火盆便化作點點火星。
“小姐,聽說宋寒松要回來了。”阿蘇閒聊似的說道。
白伊略一抬眸,手上動作仍然不停。
“都城裡的那些富家小姐都在討論,說那宋寒松一路將戰犯押解,遊街示眾,道上無不高聲歡呼,當真大快人心。”阿蘇言語之間盡是欣喜,“算算日子回永歡就這兩日呢!”
白伊挑眉道,“沒看出來啊,她倒是個很會出風頭的,等我成名了,也要宴請滿座文人,好好的出一出風頭。”
“姑娘,你就別做夢了。”小丫鬟搖頭嘆氣。
白伊沒理她,將窗花放在一邊站起身來,朝門縫窺去。
“都走了吧?”白伊不知在問誰。
她眨著眼睛看阿蘇,阿蘇頓時警惕起來。
“姑娘我要出去玩會兒,阿蘇記得把姑娘那份窗花也剪了。”白伊眼疾手快拿起早就準備好的斗篷,往門外走去。
阿蘇沒來得及放下手中的剪刀和紅紙,慌張喊道:“公子回來了要責怪我的!姑娘你會著涼的!”
然而房間緊貼著她的鼻尖“咚”的一聲關緊了。
阿蘇見狀也知道姑娘的決心了。
小丫鬟在火盆邊踱步,神態焦急而無奈,心裡盤算著大公子回來了該怎麼辦。
白伊披著斗篷,趁庭院無人,借夜色為掩護,離開了丞相府。
寒風灌進大口呼吸的喉嚨,少女不由得咳了兩聲。掃不去心中熱烈。
——
燈會的場所就在主大街附近,站在街道中央,遠遠可見金碧輝煌的天子宮闕。
步行不多時,漫天的燈籠花火映入眼簾,人潮如織。
白伊探著腦袋,不時回眸望去,生怕錯過一點兒盛景。
她尋了附近的小鋪,買下一個狐狸面具戴上,以防遇見熟人。
寒氣有些逼人,少女裹緊斗篷,抬頭望去——
下雪了。
午夜有一場煙花大會,就等著小車運到各處去清點數量準備妥當。
一輛拖運煙花爆竹的小車衝了過來,車伕沒能剎住車,只來得及喊一聲“姑娘小心”。
白伊望去,來人已近在咫尺。
一雙手忽然拉過她,白伊一個踉蹌,斗篷貼著車身而過。
她抬眸看向那雙手的主人,落入狹長的漆黑眼瞳中。
“宋……寒松?”
宋寒松這才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狐狸面具。
她伸手摘下白伊的面具,隔著細雪,迎向明淨無垢的面龐。
“白姑娘,別來無恙。”
白伊連連後退兩步,施了一個萬福,“謝過宋公子。”
隨即打了個噴嚏。
宋寒松輕蹙眉頭,“需要我送你回丞相府麼?”
白伊連忙搖頭:“不用不用。”
說罷,她戴上斗篷帽子。
宋寒松單手拿著狐狸面具,順手藏進袖子裡,似乎忘了還她。
“不久前還聽得宋將軍拉敵軍遊街示眾,今日便回了都城,腳程真快呀。”白伊探頭看了她一眼。
“沒曾想白姑娘還挺關心在下訊息。”宋寒松目視前方,跟著白伊走去,“人言傳信自然是慢些,估計明日眾人才知我回了都城。”
人言喧囂,有小姑娘吵著要吃糖葫蘆,身旁的中年男人一把將她抱起。
白伊瞄了一眼,點點頭,“今日燈會,怎麼不和家人一起?”
“方才看見一個莽撞姑娘差點被車撞,為救她跟家人走散了。”宋寒松臉色不變。
白伊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你呢,怎麼不和家人一起走?”她也問。
“我啊,”白伊癟嘴道,“身子弱,家裡不讓我出來受凍,偷偷跑出來的。”
宋寒松的神情有些嚴肅,“我還是送你回去吧。”
白伊執拗地搖頭,“至少看完煙花!”
話剛說完,她又打了個噴嚏。
“你這性子,怎麼也不像會紅顏薄命的。”宋寒松微微低頭,詢問,“冷?”
少女揉了揉鼻尖,逞強說:“有一點吧,還好。”
宋寒松低著頭,一言不發,拉著斗篷的兩邊將少女裹進懷裡。
在沒入這個懷抱之前,白伊還看見宋寒松身後不遠處有個人在噴火。
華光璨璨的。
燈光有些暗了。
白伊錯愕。
“還冷麼?”她聽得有人問她。
白伊的胸膛咚咚咚打著鼓,別說冷,都快出汗了。
白伊說不出話,只是搖頭。
她的半個腦袋露在外頭,斗篷帽子遮住一小片天空,她抬頭,漫天的孔明燈往天空之外飛去。
上元落雪,人潮洶湧,而她擁著她。
“宋寒松,你看得見星星麼?”白伊望著天空出神。
宋寒松抬頭,她說:“煙花大會前半個時辰,不許再放孔明燈,放完煙花,就能分辨星星了。”
白伊輕聲笑,又喊她,“宋寒松。”
宋寒松低下頭。
“你眼裡有星星誒。”白伊眉眼彎彎。
宋寒松眉目清冷,沒有半分情緒,但她看著少女清澈明淨的眸子,如是想到:是的,你眼裡有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