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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答案

禹王出遊多時,如今回了都城,第一件事就是給皇帝陛下獻上寶貝。

青釉雕花瓷器,血玉紅珊瑚,嶙峋怪石……自是比不上國庫的寶貝,不過也就送個態度。

讓這位多疑的皇帝陛下知道,說出遊那是真出遊,還給您帶禮物了,外人見了不都得誇一句兄友弟恭。

蕭遠喊人擬好單子,便領著宋寒松逛府。

此時的宋寒松戴著面具,衣著通身墨色,像是暗衛。

“那是花園,那是客房,那是主殿,後邊是後花園……”蕭遠指了一大堆,便坐在石桌前挑蜜餞吃。

倒不是他懶,以他對宋寒松的瞭解,進這些府其實就跟進自己家似的,不需要過多介紹。對於永歡的各個權貴、門閥子弟,他早已調查過一番。

宋寒松在蕭遠身後站得筆直,真像極了護衛。

“有一件事我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你。”蕭遠故作思考。

“但說無妨。”

“你記得二寨主阿江麼?江許宋。”他說。

宋寒松眉心跳了一下,“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蕭遠忽略了這個問題,神色平靜的說,“如果你死在秦煜的刀下,江許宋會替你收屍。因著祝小青的死,他有所畏懼,下山尋你,其實是為了告訴你一個秘密,不想你再為榮國賣命。”

宋寒鬆緊蹙眉頭,“是什麼?”

“江許宋是宋徵死時僅剩的見證人。你父親宋徵本可以不必死,可援軍來遲。”蕭遠語氣淡漠,似在說一件與他無關、微不足道的小事,“援軍就駐足在五里外的山腳,整整三天,隔岸觀火。”

宋寒松的腦子一片空白。

難怪。難怪宋家軍死光後援軍迅速剿滅了餘孽,難怪皇帝沒有過多的犒賞、沒有體恤……從先皇起,朝廷就不信宋家!

她緊握雙拳。

“江許宋曾答應宋徵,將這個秘密帶進墳墓。”蕭遠嘆息一聲,“如此,你也忠於榮國?”

宋寒松說不出話,咬肌微微發顫。

這樣用力之後突然她又釋然,“說來我對父親的感情淡薄,連他都不讓宋家知道,說明連臨死前他都要效忠他的大榮……”

宋寒松苦笑。

“將軍臣服於國家和信仰,而不是它的統治者。所以,我仍會為我心中的大榮而戰。”

蕭遠若有所思,隨即招呼遠處的僕人端來蜜餞,結束了這個話題。

“回過府了麼?”蕭遠把幾種果乾挑進另一個碗裡,往裡邊倒牛乳,攪拌攪拌,“你家的小姑娘應該很不放心。”

宋寒松略微沉默,“罷了……”

“想去就去唄。”蕭遠嚐了嚐那碗牛乳,臉色瞬間由白轉黑。

一股子……怪味。

但他還是嚥了下去,只是再沒碰那隻碗。

“去了又怎樣呢,也不過是給人招災。”宋寒松搖搖頭。

蕭遠目光低垂,像在回憶什麼久遠的往事。

“是啊,你若要帶她走,還要有能力護住她,還要許她榮華富貴,還要猶疑海誓山盟生死不渝。”他輕聲嗤笑,竟夾雜了幾分諷刺,“而有的人,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了。”

宋寒松看向蕭遠的側臉,迄今為止,這個人似乎有兩副面孔,乍眼看去明明是玩世不恭的權貴公子,卻很偶爾露出這樣深沉偏執的一面。

未曾聽聞禹王有什麼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啊。

“宋寒松,其實我挺瞧不起你的。”蕭遠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因為從生到死,你連自己的心都沒問過。”

他又搖頭喟嘆,從石桌上起身,“可我畢竟不是你,不知曉你的枷鎖。”

宋寒松要跟上去,卻被喝住。

“我不喜歡被人跟著,知不知道什麼叫私人空間啊?”蕭遠頭也不回。

——

禹王徒步出了門,特意換了一身不太亮眼的衣著。

“你做什麼做什麼?”

他能聽到身後的影子吵吵嚷嚷。

“去追問他啊,去找我的東西啊!”

蕭遠沒好氣道,“我都不知道東西是什麼,他能知道?還是出來找找靈感吧。”

說著他不顧形象的伸了個懶腰。

漫無目的的走過小巷,今日陽光正好,光線落在幽深的葉子上都像種撫慰,無遮無攔。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的房屋有些老舊,一家酒肆橫亙街頭,裡邊有個十餘歲的少年正在為酒罐封上紅紙。

看著那少年的側臉,蕭遠驀然驚住,心緒寫滿了一紙荒年,回首故人如斯。

他幾近顫抖著往前挪動步子,不敢相認。

店鋪中有人呼喚,俯仰之間,那少年轉過頭。

而他一轉頭,蕭遠的神色立刻冷靜了下來。

不是……不是他。

只是三分相像,又恰好是在這樣的酒肆,所以他認錯罷了。

是慶幸的,又是落寞的。

“你到底是為何捨棄輪迴來助我?不只是為了所謂永生所謂自由吧?”黑影在被框定的範圍裡亂竄,似乎有些焦躁。

“你以為活著的人都很在乎輪迴麼?”蕭遠抬頭,黑如點漆的眸子中清澈的倒映著天空,“我想尋一個人,斷他此世命數,帶他走,與我一起逃亡。”

“可他已經死了!”黑影口無遮掩。

蕭遠笑了。

“是啊,不過正是你讓我知道,在這無數個世界裡不止有一個蔣晗舟,我是不是可以由此推斷,也會有千千萬萬個他呢?”

“你瘋了!?”影子說道,“那些他都不是那個他了!”

蕭遠依然昂著頭,目之所及,彷彿與此界天道隔空相視。

“那我,又還是我麼?”

回應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蕭遠閉上眼睛,將那些癲狂那些妄念都壓回眼底,吞吃進肚。

過了這段路,他仍舊是那個身份尊貴的禹王,肆無忌憚的陷入人流,投身繁華。

他的臉上掛著永不封凍的淺淺笑意。

回到禹王府,已不見宋寒松蹤影,他走進書房,拿起書冊,一字一字看那些繁雜的筆畫。

曾經的她是很喜歡繁體字的,為此還學過一段時間。總覺得那樣的字,很漂亮,像遠古的咒語符號,蘊藏不知明的力量。

如今看到刀刻的冊子,卻有許多字不知其義。

她在時間的洪流中湮沒了太多記憶。

蕭遠倚在桌邊,手掌掃了一下桌角,指尖碰到某個硬邦邦的石塊。

他看去,是一個雕了龍的印章。

蕭遠將印章推開,腦海中忽然有精密的鎖“啪嗒”開啟。

——如果說有一件東西,距離長如四方關到永歡,白伊和宋寒松都能接觸。

——一個被分成兩半的東西。

——且宋寒松要時常觸碰,只能是貼身攜帶,因氣息微弱,所以不在宋寒松的那一半中。至於白伊,則是偶爾靠近,染上了那股力量。

繞來繞去,東西還是在永歡啊。

蕭遠嗤笑出聲。

是虎符啊!更準確的說,就是右符。

蕭遠笑得有些失了神志,用書冊捂住自己的臉。

所以最終右符仍然會落到逆臣禹王的手上。

這就是規則麼?這就是天道麼?可笑他改變了這麼些人的命運,通向的結果還是一樣的。

難道就連她自己,也不知情的向著造化的指引走,也避無可避的跟著隱形的傀儡絲擺動手腳?

一次、再一次,重蹈覆轍,永不息止,永不翻身。

“哈哈……哈……”

蕭遠,不,蔣晗舟躬下身,壓抑著低低的笑聲,身軀極力控制著顫抖。

而他身後那道黑色的影子,不知是隨形而動還是恐懼,竟也跟著顫了兩下。

這一刻,黑影彷彿又看到了那個瘋瘋癲癲、滿身鮮血的蔣晗舟,而不是……偽裝成蕭遠的蔣晗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