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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行路

未時,盧北關風沙蔓延。

白伊與阿蘇收拾行囊,戴上帷帽,走出客棧。

與初來時不同,客棧門口坐滿了衣衫襤褸的流民,掌櫃對此眼神不善卻無可奈何。

隨著店小二一聲“客官慢走”,白伊和阿蘇踏出了門檻。

流民的眼睛不動聲色的打量二人。

聽輕微一聲口哨響起,一個靠近門口的瘦骨嶙峋的男人忽地起身,似乎直直盯著白伊。

阿蘇立刻擋在中間,“小姐小心!”

那男人卻早有預謀般轉移目標,奪了阿蘇腰側的荷包就跑。

阿蘇見勢要追,周圍的流民不約而同圍了上來。

“原來兩位是姑娘。”沙啞的聲音響起,“此地兇險,不如我們護送兩位姑娘出關?”

隔著帷帽,白伊緊蹙著眉頭數了數人數,辨認出那個佝僂的身軀是這夥人的領頭。

“先奪人錢財,後護人周全?”白伊嗤笑一聲,“豺狼虎豹,安敢與爾等同謀?”

包圍圈逐漸縮緊,之前搶荷包的人則拐了個彎躲在牆後觀望。

為首老者重重敲了一下柺杖,“敬酒不吃吃罰酒!”

不待流民動手,卻聽客棧上方傳來瓦片震動,忽遠,一道黑影縱身而下,撲倒了瘦骨嶙峋的流民,順便折了他一隻手臂。

黑衣男子一手拿著荷包,一手拎著半殘的流民,朝人群走來。

霎時所有目光集於他一人。

男子相貌普通,走進人堆裡恐怕難再尋回來,周身氣質卻異於平民。

隔著幾步距離,他將手上那流民扔了出來,這一扔,砸倒了兩個人。

“走,還是戰?”黑衣男子語調緩緩,但莫名給人以壓迫感。

佝僂老者眯起眼睛打量片刻,揮手道,“走。”

流民拖著步伐,相互攙扶著遠離客棧。

黑衣男子將荷包遞到阿蘇手裡,面向白伊半跪下去,白伊有些意外,伸手就去扶。

“在下十七,奉將軍之命保護夫人。”

白伊的手頓了頓,神色從喜到沉一瞬間劃過無數念頭。

十七起身,仍作抱拳之姿,“在下露面是希望與夫人同行,以備突發事端。”

“你跟上就行。”白伊點點頭,又道,“多謝。”

三人從主街穿行,乘馬車出盧北關,繼續向北。

白伊的手肘搭在車視窗,帷帽沒來得及摘下,掩住神情。

“你說,宋寒松讓你保護我?”

這話自然是問十七。

“是。”十七坐的端正。

白伊輕笑,“我在都城,有什麼危險?”

是了,宋寒松不知她北上,將軍府守衛還不能護她麼?卻派了這樣一個……武功高強的暗侍。

十七又要跪,卻被阿蘇攔住了。

“我們小姐又不仗勢欺人,你一言不合就下跪算怎麼回事?”

阿蘇望著木板想:況且這馬車哪來這麼大位置給你跪。

十七猶豫片刻,依然抱拳,“屬下所言非虛,將軍要我看護虎符,保護夫人。”

虎符啊……白伊斂眸。

她是在試探我麼?若虎符完好,便是保護;若虎符失竊,便是監視。

白伊腦海中浮現,臨出征她俯身在自己耳邊說那一句——“虎符在東側書架最底層,第二個格子下面”。

天光忽閃,而那人眸中思緒,她已然看不清。

“小姐?”阿蘇擔憂的看著她。

白伊搖了搖頭,掀開帷帽一角別於耳後,沒看十七,“你是宋寒松的屬下,而不是我的屬下。”

十七訕訕收回抱拳的手。

她目光投向窗外,路的盡頭,黃沙隨風起伏,似大地吐息。

——

入目荒蕪。

宋寒松的手臂好得差不多了,不習慣與軍隊一同習武,尋了一處高地,一招一式練著。

樹影輕動,上方傳來一道聲音,“將軍大人真是孤僻啊。”

“擅離行伍,軍法處置。”宋寒松出拳有力。

身著兵服的祝小青坐在樹杈上,雙腿晃盪,嘴裡還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好不愜意。

宋寒松自認不是良善之人,卻也沒有狠心到把小姑娘丟在蠻荒之地,便將祝小青以男子身份暫時納入軍中。

祝小青低頭看著她,臉上全是笑意,“你同你夫人如何相識?如何相知?如何定的終身?”

“權貴連理,利益攀附。與你無關。”宋寒松輕挑眉頭。

“利益攀附?我不信。”祝小青歪頭冷哼一聲。

她從樹杈上跳了下來,沾染泥汙的臉龐靠近宋寒松,“宋將軍,我很好奇,對你來說,怎樣算有情?”

“情?”宋寒松皺了皺眉頭。

在這世道,什麼人才會談論情?

“對。”祝小青一個轉身走到宋寒松身後,“我養過一隻瘸腿狼,它死的時候我哭了,這算是有情;祝小山德行不好,我經常關照他不要得了花柳病,應該也算有情。”

宋寒松嘴角抽搐了一下。

祝小青又轉回宋寒松身前,總結到,“這樣看來,‘眼淚’和‘關懷’都算是情的體現。”

宋寒松細細思索,若說關懷,自然是有,可若說眼淚,她絲毫回憶不起。

“那我恐怕是個無情之人。”她道。

祝小青看著她眼眸,分辨不出。

她嘆息一聲,奔下山丘。

宋寒松的聲音追了上來,“脫離行伍,自去領罰!”

“知道啦!”她遠遠回首。

宋寒松沒有停下招式的練習,心中也沒有停下思索。

她擅自以為,祝小青未讀詩書,不明史策,對於那個“情”字的表述終究是淺顯而自我的。

世間所謂情,多得多,也複雜的多。

可,不解情的人卻有情,解得情字的人反而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