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傭兵走了。
雨天記得,當年剛開店時,他們人很多,能坐滿兩三桌。
十年時間不長,但對於凡人,以及這些低階修士,尤其在末法時代,幾乎是他們人生的六七分之一,很長了。
死的死,離開的離開。
人換了好幾茬。
現在只剩大小貓兩三隻。
只有那首領一如既往,從十年前到現在,依然在這大荒討生活。
“唉…”
雨天站在門口,看著傭兵們的背影,漸漸奔赴遠方,消失在大荒密林中。
他的心情非常複雜。
“小二,上酒!”
晌午,一個二十四五的青年入店,雨天認出了他,正是當年那個求學琴棋書畫的少年。
過去了十多年,這青年卻剛入九宮秘境,還是靈門境,相當於銘紋。
但是他的根基奇差無比,遠不如當年相當於極境搬血,那十二重樓和築基打下的基礎,明顯是荒廢了修行天賦。
連身體內的那道教主殘魂都沒了。
明顯是主動離開了。
在這個年歲還是這種修為。
已經遠遠落後於各大道統的天才。
這青年的未來成就已經非常有限。
甚至不用談未來了。
不過,若能亡羊補牢,那也為時未晚。就算不能成仙成教主,當個天神,活幾百年還是不成問題。
雨天親自端上了酒菜,青年只顧大口喝酒,菜連一口都沒有吃,哀傷的情緒不加掩飾。
照他這樣的喝法,沒多久就喝醉了。
青年眼神迷離,提著酒罈指指點點,想起了傷心事。
“老闆…,您…您說,這世間,情為何物?”
神特麼情為何物!
若是以前在青少年時代,雨天必會回答,‘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但過了那歲數,到了今天再看。
誰要再問他,他必然會說:我愛你麻花情!
正在努力奮鬥,拼搏變強的年紀,你不好好努力修煉,你去搞愛情?
你有點出息沒有?
但眼前這個人,讓雨天回憶起了曾經的自己,加之現在有了家室,他也是當父親的人,不忍見這等小輩誤入歧途。
因此這話不能直接說。
你搞愛情沒關係,但不能耽誤修行!
“怎麼?是酒不好喝?還是菜不夠香?亦或在這大荒,打架搶機緣,吃掉吃掉,我的我的,扛走仙子不刺激?”
雨天玩味的笑道。
那青年愣住了。
這話惹得店內眾食客喝彩,久久猥瑣發笑,惹得魔女回憶起曾經,又羞又惱,還吃醋了,沒好氣的瞪了雨天一眼。
見他無言,雨天勸道:
“所以啊,這大荒裡有意思,好玩兒的多了,別整天情啊愛的,搞這些也沒錯,但不能耽誤正事。你這個年紀,你好意思擺爛?你怎麼擺的下去的?”
“這個年紀正是努力的時候,事外之餘,吃吃喝喝,沒心沒肺才對,情情愛愛不是不能有,但不能影響正事,不能影響自己的前途。”
然而,雨天的話青年一句也聽不進去,處在叛逆期,又被愛情廢了的人,怎麼可能聽這等說教?
青年眼神迷離,搖了搖頭,繼續提壇灌酒。
“這大荒也沒什麼意思,也就老闆您的酒還行!”
雨天:“…”
“噗嗤…”
魔女被逗樂了,尤其看著雨天一臉無奈的樣子,她便覺得有趣。
“不!這話應該這麼說!”
“這完美世界也沒什麼意思,也就各大教仙子神女還行!”
什麼獨斷萬古?
什麼揹負天淵,手託原始帝城?
都是虛的。
紅毛帝他懂個屁的完美世界!
打打殺殺的有什麼意思?
遠不如獨斷萬股來的刺激!
他雨天就喜歡仙子,就喜歡各大教神女聖女,各古國皇朝和長生世家的公主。
“呃…”
青年無語了。
對一個沸羊羊,一個純愛戰神來說,這等渣言渣語,令人厭惡的程度可見一般。
“這個世界沒意思是吧?”
“就仙子神女還行是吧?”
揪起雨天耳朵,魔女眼神不善。
青年:“…”
眾食客:“…”
“老闆危矣!老闆娘霸氣!”
“噗…哈哈哈,老闆高見,人活一世,耗盡了所有力氣,本就很累,就該這樣享受享受!”
“哈哈哈,可惜實力不夠,也只能夢裡想想。”
“老闆是個好銀吶!燃燒了自己,說出了我等心裡話,若是擱別處,有家裡那母老虎管著,我等想都不敢想,就怕說夢話暴露自己。”
縱使這場面如此熱鬧。
青年依舊無法釋懷。
反倒還哭了。
“嗚嗚!桃神,您不要走!桃神,再見的時候您要平安,嗚嗚嗚…桃神,沒有您,我可怎麼活啊…”
“我蕭沝自小生在蕭村,在祭靈大人桃神的教導下變強,我曾夢想守護蕭村這個永遠的家,守護永遠的桃神…”
嗡嗡嗡…
雨天神情恍惚,好似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兒時。
那年,柳樹為懷,他曾看石村萬家燈火,觀賞漫天星斗,也有過和青年一樣的想法。
若非知曉柳神將來要離開。
他也許也會永遠留在石村。
因為他真的喜歡、愛柳神,縱使所謂喜歡,所謂愛,都是動了色心。
但除了色,守護,呵護,執子之手,並肩而行…也都是他想要的。
如果說:欲是索取,愛是付出!
那他也願意為柳神傾盡自身一切。
這就是愛!
他對柳神的真是愛。
當年是!現在是!往後也是!
紅顏很多,後宮很多。
但他的所有女人中,他喜歡的,愛的,只有柳神一人,也唯有柳神一人!
如果心像現在一樣說分成幾半,那麼柳神一人,便獨佔他心八成,剩餘一成九九九…只給魔女。
“既然你那麼在乎你們村的祭靈桃神,你當初為何不選擇與她並肩而行?哪怕實力不夠,也該努力修行,爭取將來追上她的腳步才對!”
雨天死死盯著青年。
“我不知道她會離開…”
提起這個,青年便心痛無比,失魂落魄。
砰!
雨天如遭心裡重錘轟擊。
是啊!
他不知道!
當初自己知道。
若非如此,自己又何嘗不是這青年?自甘墮落,於無知中浪費自己天賦,浪費青春。
到了如今。
卻依然走不出來,甚至,連虛渡年華而悔恨都沒有,連碌碌無為而羞恥都沒有。
就此廢了。
忽然,雨天想到那傭兵首領,卻正聞震天哭聲。
雨天立即奪門而出,原來,那一行佣兵回來了。
只不過死的死,傷的傷,只剩兩人完好,那首領半邊軀體破碎,臉上血肉模糊,只剩一口微弱呼吸。
哭的是一位中年婦女,正跪在傭兵首領身邊,跟前還有一大一小一對兒女。
“嫂子,對不起,我們遭遇了列陣境離火魔牛,是炎叔救了我們,自己卻…”
“救他!救救他!求你們…求你們…救救炎弟…”
聽聞事情經過的婦人哭的更加悽慘。
“當年我也是個有天賦的,卻苦於在家族中無背景,被髮配到邊疆…可蹉跎半生,沒背景什麼也不是…被廢了根基…”
雨天想到了這位凡人傭兵老哥哥曾披露的話。
他曾經也要被髮配,如果沒有當初遇到石毅那場劫,如果沒有遇到小紅。
十萬裡茫茫大荒…
搬血境初期的他還能到石村嗎?
或許到了也會到什麼時候?
得多久?
無法想象!
搬血境的他,一無所有,就當初小爐那做派,他不可能繼續修行,別說安然無恙穿越大荒到石村,連補天閣和逐鹿書院這等勢力都加不進去。
不!還有一個少年!
他明顯也是自己的翻版,身懷重寶,幾乎和自己當初一樣的修為,離家出走,獨自進入大荒。
這也是當初他設想過的路。
行與不行,就看他了…
“喂!這塊寶骨是我的,你們想要幹嘛?”
一賊眉鼠眼的老者,被一個帶著侍從的青年攔住了路,那老者色厲內荏道。
青年面色不屑。
“你這老傢伙在搞笑?什麼是你的?你在這裡生活要給城主府交錢,我在這裡生活不需要交錢!”
青年話剛說完,一侍從附和道:
“少爺問你有沒有錢吶?”
“沒錢又怎樣?反正東西是我先撿漏的,想要搶,那就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鼠眼老者理直氣壯道。
那青年少爺漸漸沒了耐心。
“唐三,別不識趣!本少爺乃是搬血境強者,徐家家主是我爹,乃是搬血境後期強者,我家還有洞天境老祖,你最好交出這件寶骨!”
他的侍從更是一臉囂張。
“你不識趣啊?你倒底識不識趣啊?不交骨就砍死你!”
已確定是敵人!徐鳳年,你有取死之道!
賊眉鼠眼的唐三臉色陰沉。
“噗!搬血境強者!洞天境老祖…”
魔女玉手搭在雨天肩膀,笑得都快直不起纖腰了。
雨天的心思倒不在這些耳熟能詳的重名人物上。
甚至不在那塊寶骨上。
他不知道那塊骨為何落到了這些人手上。
他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當初持這塊骨的那個少年。
因為他有預感,那個少年就是他的機緣,搞清楚的經歷,他的人道之劫便成了。
紅塵劫僅一步之遙。
渡劫之後只需積攢法力。
他的實力便可與準仙王五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