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知道。並且哪怕真的知道,他也不想在周禮面前真說出全部的想法。他不怎麼喜歡對方那種帶著審視的目光——哪怕周禮在心裡是不認可他的想法,嘴上也不會說些什麼,就是用著那種帶著淡笑的表情微微眯起眼睛。
這讓楊燁有了一種自已被對方看穿了的,無處可逃的焦灼感。偏偏對方又不開口說,就篤定了自已的猜測判定你就是這麼想的。楊燁知道對方的想法,也不認同對方的想法,偏偏他還沒法真的開口去向對方來較真剖析自已來自證以宣判對方是錯誤的,因為這會讓他陷入更被動的處境。
在後邊周禮銷聲匿跡的好多年裡,楊燁對著那兩年的記憶反覆思考覆盤自已究竟錯在了哪裡。他原先覺得自已的焦慮和對生活的消極來源於周禮,但實際上哪怕沒有這個人,他的生活也不會積極向上到哪裡去。
錯誤的根源在他自已的身上,怪不得別人。
他還是沒能向前走,但他妄圖在覆盤中能夠得到什麼契機來淬鍊自已,能在原有的位置往高處爬爬。他又開始了無數次的自我模擬,反覆來試驗著自已需要的究竟是什麼。他認為只要自已先試出了自已的要求和標準,就能給別人減輕不少的麻煩。
如果再多忍一忍,再多忽略一點自已的負面情緒,多考慮考慮對方的苦衷,多理解理解別人的不容易。
如果當初把露娜留下來而不是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走掉了。
那露娜現在會是怎樣。周禮又會是怎麼樣。
他的人生會變得更好,更正確一些嗎。
但在陽光下他覺得刺眼,在陰溼處他覺得寒冷,面對著平平凡凡的正常人時他又覺得索然無味。當拋棄了周禮這個他自以為的包袱以後,他是輕輕鬆鬆遊戲人間了一段日子,但是回頭一看,還的確是這個人最有意思也有著最大的價值。
拿“價值”來衡量一個人,實際上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這算是把人給物化了,貶低了。但楊燁覺得無所謂,他物化著別人,同時也物化著自已。於是他覺得這很公平,也就合理了。
他否認這種情緒是什麼所謂的愛。他更願意稱之為緣分或者是人與人之間的羈絆。他身邊“重要”的人很少,周禮已經算是其中一個。他的心中有一個架子,每一個重要的人都會縮小變成一個手辦被擺上去,它們只是擺著他就很開心,像收藏品,每日看著,如果有一天上邊少了一個的話他就會心疼個半死。
但是想把這人留下的唯一方式就是“戀愛”。
感情就變成了一個工具,或者是一場綁架了。
這不是他想要的局面。但後知後覺的他又意識到,也許只是因為他不想為得到這個人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歸根到底還是他覺得周禮不配。
不然的話,他素來很豁得出去。
這太神奇了。多有意思啊。他多自卑的一個人啊,總是覺得自已這不配那不配的,但最後籠統分析下去,不配的居然成周禮了。自卑是真的,自負也是真的,他老是這麼分離出去想著旁觀者清也許就能看透真相,結果反而迷失自已了。
這是種病。但這個世界上幾乎每個人都有病,又不影響生活,所以也沒有去治的必要。這種情緒並不是很折磨自已,或者是自已也已經習慣了這種折磨並且樂此不疲。總體看來這種病折磨的應該是別人。
再說了,如果真的又吃藥又住院付出那麼多代價結果真“治好”了,高高興興出院了,熱情洋溢想著關心他人友善社交結果對方是個有病的,像之前的他一樣這麼對待他,而他卻失去了這種“疾病攻擊方式”,那多不合算。
他是這麼吊兒郎當想著的。於是那瓶硫酸在六年後真的潑到了他的臉上。周禮還真的一語成讖。
梁欲白。
棋逢對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