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輕尋覺得,如果網上有那種問題——比如“死去的丈夫變成鬼回來找我了怎麼辦”,那他一定最有發言權。
畢竟,他可是有親身體會的。
只不過此時江望夕的狀態,說是“鬼魂”,似乎也並不貼切。
在兩人攤過牌之後,越輕尋就立馬帶著江望夕回了醫院,繳上了欠的醫藥費,辦理了一系列繁瑣的手續……接著去到了後者的病房,並親眼見到了“本人”。
面容熟悉的男人了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頭髮凌亂,額上還貼著醫療紗布,消毒水的氣息瀰漫,手臂被細長的輸液管纏繞著。
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答聲,雖然還有著呼吸的弧度,但他的雙眼緊閉,聽不見外界的任何半點動靜。
按照醫生的說法,在車禍中,他的腦部遭到重創,儘管此時還維持著生命體徵,但意識幾乎沒有恢復的可能性。
也就是俗話說的“植物人”。
在病房內,醫生近乎憐憫地看著越輕尋,最終卻只能搖搖頭。
“你還年輕……為自已早做打算吧。”
然而在他走後,越輕尋卻立馬關緊了門,接著對著旁邊空無一人的地方彎了彎唇,聲音無奈輕軟。
“好啦……醫生只是不瞭解情況而已,別怪他了。”
在他的眼中,與病床上長著同一張臉的男人,正看著門的方向,不忿地揮了揮拳頭。
聞言,他轉身過來,委屈道:
“我還沒死呢……他怎麼能和你說那種話。”
“輕輕……老婆,你該不會也這麼想吧?”
說到最後,他甚至開始惶恐起來,有些笨拙地湊到越輕尋身邊打轉,卻又因為觸碰不到人而越發急躁。
“……別那麼喊我啦。”
他人高馬大的,透明的身體卻很靈活,快要把越輕尋轉暈,只好假裝看不見地移開視線,面頰泛上一點雲霞般的緋紅。
其實在原來的世界,有很多粉絲會喊他“老婆”,他明明已經習慣了,以至於當初盛應臨喊他“夫人”時,也毫無阻礙地接受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在聽見江望夕這麼喊時,總感覺很奇怪……
大概是因為,對方真的是……他的老公吧。
一想到這裡,越輕尋的臉就更燙了。
“……不能喊嗎?”
“可我們明明是合法伴侶……”
江望夕停了下來,站在原地,失落地像是被一朵陰雲籠罩,馬上就要在身上長出小蘑菇了。
“……”
越輕尋抿了抿唇。
“因為我們剛結婚,所以我還不太適應這種稱呼……”
他嘗試解釋,說到一半又洩氣地耷拉下了肩膀。
“算了,你想喊……就喊吧。”
“嗯……望夕哥哥。”
在記憶裡,原本的“越輕尋”就是這麼稱呼江望夕的。
“……”
然而聽見這個稱呼,江望夕的身體好像僵住了,竟然蹲著一點點挪到越輕尋腳邊,老老實實沉默著不動了。
他的臉還埋在膝上,但耳朵看上去卻是紅透了。
越輕尋悄然彎了彎眉眼,也沒有打趣他,而是看著病床上的人,思考了一會兒。
“現在的情況……是不是就像小說裡說的魂魄離體啊?”
“實際上,你並不是變成了植物人,只是身體裡缺少了靈魂,所以才一直醒不過來。”
關於這件事,他也問過小洄。
不過系統卻沒查出什麼問題,只能說這個世界本身……可能就有點不正常吧。
想到“帕里斯”那個變態,越輕尋便順理成章地接受了這個解釋。
這就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吧。
生活在星際時代的小偶像,感覺自已又學到了歷史的新知識。
原來小說裡寫的都是真的啊!
失去記憶的江望夕不太瞭解這些,他在平復了情緒後,站起身來與病床上的自已對視,心情頗為複雜。
“我清醒的時候,並不在這個房間裡……是待在走廊中的。”
所以要不是聽見了越輕尋與秦霄之間的對話,他還以為自已是死了……
“唔。”
越輕尋安撫般想拍拍他的肩膀,意料之中落了個空,反而被冰得打了個冷顫。
他悄悄把手背到了身後,假裝若無其事。
“要不要試試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你躺回去,與自已的身體重合?”
“一般來說,靈魂與軀體之間應該有天然的吸引力……”
他提議道。
江望夕其實不覺得這樣有用,但他聽老婆的話。
靈魂上前兩步爬上了床,接著小心翼翼對準床上的身體,平躺下去。
“……”
三秒之後。
他坐了起來。
說實話,這個畫面有點像恐怖片,還挺驚悚的……
“果然沒有這麼簡單……”
江望夕想要安慰越輕尋,但他還沒有開口,後者就已經自已說服了自已。
“要不要去寺廟或者道觀裡看看呢?可是萬一他們把你當妖怪收了怎麼辦呢……”
越輕尋輕聲地自言自語,思考間還在來回踱步。
而看見他這副樣子,江望夕下意識想要伸手,將人抱在懷裡,把那緊皺的眉頭揉開,卻又在下一秒失落地收回。
“沒關係。”他出聲,“或許就像你之前說的那樣……”
“‘可能只是缺少一個契機,我們慢慢來。’”
“……”
越輕尋停下腳步,訝異的目光望了過來,隨後有些懊惱地抿了抿唇。
作為當事人,江望夕應該才是最有壓力的那個人,自已怎麼可以表現如此焦慮不安呢?
一點也不靠譜。
思及於此,他走到對方旁邊,輕輕眨了眨眼。
陽光也眷顧這不屬於人間的眸子,折射出清凌凌的波光,呈現好似要把靈魂也吸走一般的溫暖。
他背起了雙手,腳步像打節拍一般踮了兩下,微微歪頭,笑了起來。
“嗯。”
“我也會幫你的。”
“望夕哥哥,我有沒有說過,我很喜歡你的名字?”
他忽地轉了話題,但沒等江望夕回話,便自顧自地繼續道:
“因為只要倒過來——”
“就是‘希望’。”
“……”
“所以一定沒事的!”
說罷,他露出一個與往日相差無幾的笑容,眼眸彎起月牙般的弧度,齒白唇紅,整個人都像是站在了光裡,但這勾勒的弧度卻像是為他加冕的披風,卻無法奪去他自身的璀璨。
江望夕怔在了原地,好像在看一枝花的盛開,就連呼吸也放輕。
……確實是希望。
不過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