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夕?”
卻沒想到,那個透明的人影竟是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
“等等……”
越輕尋沒有說話,對方卻先愣住了,緊接著倏忽將臉湊了過來,近在咫尺。
“你……你能看見我嗎?!”
【說這種話,他果然是鬼吧!】
系統好懸沒有尖叫出聲。
靠得如此之近,越輕尋都能看清對方的五官相貌。雖然是男性的稜角分明,卻是不太具有攻擊性的溫和鈍感,輪廓稍顯柔和。
栗色的頭髮略微蓬鬆凌亂,還有一縷翹了起來,配合著他金棕色的眼睛,垂下的睫毛濃郁,看上去完全不像一個“鬼魂”。
天生的骨架結實,使得他的肩膀看上去寬厚,卻並不顯得粗壯,反而多了安全感的親和。
他就像是一隻……小熊一樣。
越輕尋忽然想起自已那條新買的圍裙,中間印著毛茸茸的棕色小熊,抱著蜂蜜罐,頗為憨厚可愛。
他忽然沒那麼害怕了。
而且……如果真的是江望夕,他應該也沒有理由傷害自已。
越輕尋定了定心神,與他對視的時候,輕輕點了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看見對方的耳朵有點紅,一閃而過。
“太好了……”
鬼魂向後退了兩步,明顯鬆了一口氣。
“我一醒來,就發現自已變成了這副樣子……”
“而且……”
眼眸當中染上鬱色,他抿了抿唇。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
“什麼……”越輕尋好像沒有反應過來一樣,呆呆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都不記得了?”
“是啊。”
鬼魂靠在牆邊,沮喪地低垂著腦袋。
“我不知道自已是誰,也不知道自已為什麼是現在這副樣子,更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聲音溫和。
“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嚇你的。”
金棕色的眼瞳宛如蜜糖,透露出真摯的歉意。
“沒關係。”
越輕尋幾乎是立刻就原諒他了。
“你剛才看見我之後,突然喊我‘江望夕’,難道你認識我嗎?”
“這是我的名字嗎?”
鬼魂滿眼希冀地望著眼前人。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越輕尋將這張臉,反覆與記憶中對照,回話的語速很慢,還帶著點不確定。
但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
“嗯,你應該……就是江望夕。”
說不定是秦霄通知晚了,還在醫院裡的江望夕現在其實已經去世了……所以變成了鬼魂之類的……
聽上去似乎也很合理。
“太好了。”
在聽見了他的回覆後,鬼魂——江望夕長長舒了一口氣,聲音還帶著點顫抖,彷彿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自已存在的意義。
儘管這存在已不在人世。
“既然你認識我,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可以嗎?”
此時,越輕尋跪坐在床上,江望夕卻是站著的。他本來是低頭俯視著前者,在說這話時卻直接單膝跪在了床邊,消減了體型與身高帶來的攻擊性,抬眸與少年對視。
“嗯。”
越輕尋毫不猶豫,認真地點頭。
“我……是個怎樣的人?”
“有關我的家庭、工作、經歷……你都知道些什麼?”
江望夕急切道。
換做其他人,這或許算是個不好回答的問題,畢竟就算是再親密的朋友,也會有不瞭解的一面。
但偏偏是越輕尋,他對江望夕的人生軌跡再清楚不過了。
兩人是最熟悉……卻又陌生的“家人”。
他回憶著,語氣輕緩,將自已所知的一切娓娓道來,一點點拼湊出了眼前人的全貌。
“……怎麼樣,有想起什麼嗎?”
越輕尋說到口乾舌燥,確定沒什麼好補充的了,才終於停下來,望向若有所思的江望夕。
“……抱歉。”後者眉頭緊皺,有些愧疚地搖搖頭,“你說的這些,我都沒有印象了。”
說實話,就像是在聽其他人的故事,始終隔著一層透明屏障,甚至連半點情緒共鳴都沒有。
越輕尋的心一軟,他輕聲安慰道:
“沒事的。可能只是缺少一個契機,我們慢慢來。”
江望夕不知道鬼魂還有沒有心臟。
但在與那雙水沁般的寶石眼眸對視之時,他感覺自已的胸腔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捶打著想要脫出牢籠。
順從心意,他張口。
“——其實我是從醫院跟著你過來的。”
誒?
越輕尋呆呆地眨眼,卻沒有打斷他的話。
“我……我在走廊之中游蕩,路上遇見了很多人,可他們都看不見我,我也碰不到他們。”
“我的記憶一片空白,除了基礎常識之外,一切都不記得了。”
“我覺得……很害怕。”
高大的男人蜷縮起來,看起來都有點可憐了。
“後來,我看見了你。”
“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望見你,我就有種強烈的直覺,像是我們之間有某種特別的聯絡……等到我反應過來之後,我就已經跟著你來到了這棟房子裡。”
“對不起……”他忽然放低了聲音,悶悶道,“其實我聽見了你和那個警察的對話。”
“江望夕……”
他的面部肌肉似乎在輕微顫抖,連透明的身體也震盪模糊一瞬。
“我,是你的丈夫。”
“對嗎?”
鴉羽般的長睫輕顫,越輕尋下意識抓緊了身下的被單,舌尖滑過下唇,潤澤出一抹鮮亮的水色,隨後微微張開露出一絲縫隙。
他不知道說什麼。
現在否認……似乎已經晚了。
於是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輕輕地低頭“嗯”了一聲。
“……太好了。”
——太好了。
江望夕的視線停在了眼前人的唇上一瞬,又紅著臉移開,在心中重複了一遍。
他情不自禁想要出聲說點什麼。
“我就知道,從我第一眼看見你開始,儘管我根本沒有記憶……”
“但我知道。”
“我愛你。”
“或者可以說……”
“我再一次愛上了你。”
越輕尋感覺到一點冰涼落在自已的額上,那不是一個吻,因為男人的唇直直穿過了他的身體,但那點冷意卻深入骨髓,讓他下意識戰慄。
“越輕尋……”
江望夕近乎本能般喊出了那個名字。
“我為你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