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在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中,逐漸攀升至天空最高點。
腳步聲匆忙,因著越發接近而清晰放大,最後停在了門前。
男人做了個深呼吸,在抬手按響門鈴前,先緊張地理了理打著卷的頭髮,但在他準備好之前,咔嚓一聲,門已經被輕輕開啟了一個縫隙,一張漂亮到不可思議的面容出現。
是不屬於人間的精靈,他彷彿將炎炎夏日都點上了一抹亮色,甚至顯得與這間陳舊的公寓格格不入。
而在他那雙澄澈晴空般的眼中,男人照見了自已的狼狽。
“你的…的…的…”他結巴著口齒,終於吐出最後的字,“外賣到了。”
“謝謝。”
直到他說完話後,越輕尋才伸手,接過他手中的袋子。
他一直都是這樣。
男人在心裡想著。
與那些不耐煩和他這個天生口吃的外賣員對話的人不同,他總是會認真聆聽自已的話,從不打斷。
在無意義浪費時間的重複位元組當中,他永遠都會安靜地站在原地,用這雙特別的眼睛注視著自已。
微微抬眸之時,蝶翼般的睫毛輕顫,好像水面上泛起的微波,帶著說不上來的專注。
就像是……他的世界裡只看得見自已一人。
眼見越輕尋即將關門,男人第一次鼓起了勇氣,開啟了新篇章的對話。
“等一……一下。”他儘量精簡字句,不想讓自已惹人厭煩,“我,我的名字,名字是……”
“程清恆。”
太好了,說出來了。
“……嗯?”
越輕尋輕輕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程清恆……我知道。”
在外賣軟體上會顯示配送員的名字,而自從他第一天點外賣開始……送餐的就一直是眼前的人。
越輕尋猜測,他可能是負責這一片區的。
“我是越輕尋……有什麼事嗎?”
在得到回覆後,程清恆屈指抓了幾下後腦蓬鬆的發,呼吸急促了幾分。
“對…對不起。”
“我…我想問,你…你…你今天點外賣的時…時間,比…比之前…晚…晚…晚了三個小時……”
“是不…是不是遇到什…什麼麻煩了?”“對…對不起,我很擔…擔心……”
“因…因為……我已經習…習慣了這個時間接到你的單子。\"”
他很久沒有說出這麼一長段的話了,但越輕尋卻仍像之前一樣,靜靜聽著,直到最後露出一個混合著明悟的微笑。
“程清恆……”他喊面前這位外賣員的名字,咬字輕軟,“謝謝你關心我。”
“我只是……”
越輕尋微不可察頓了兩秒。
“今天不小心起晚了而已。”
-
在短暫的對話過後,越輕尋與程清恆告別,關上了門,卻在提著外賣轉頭之時,與坐起身的容時折對上了視線。
“……你醒了?”
因為不方便移動,在對方吃過退燒藥後,越輕尋便將家裡的沙發讓了出來,讓他暫時睡著休息一會兒。
“……嗯。”
容時折低聲應答,頭髮有些凌亂,仍未恢復血色的面上還殘留著睡著時壓出來的紅印,有些滑稽,卻讓他多了幾分活人的氣息。
他的目光虛虛落在門口之人身上,不知道聽了多久。
“正好。”
越輕尋上前兩步,將手中的外賣放在了桌上,掀開塑膠盒的聲音清脆。
“我點了粥……一起喝點吧?”
沒有胃口。
容時折沉默了幾秒,眉頭不自覺地下撇皺起,怏怏的模樣。
他抗拒的話還沒說出口,便先感知到清風撲面而來,鼻間嗅見莫名的香氣,緊接著是一隻柔軟的手,貼近了他的額頭。
“唔……還沒退燒嗎?”
……太近了。
他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宛如被置於掌心溫柔愛護,輕飄飄,暈乎乎……
於是,在越輕尋把手放下時,容時折竟然下意識伸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腕,變成了一隻緩緩合起翅膀主動親近人類的白鶴,微微閉眼,把熱烘烘的臉靠了過去。
“……好舒服。”
“……”
越輕尋站在原地,明明手心快要被燙到融化了,卻一動也不敢動。
他想起之前與系統的對話。
【哪有人跑到鄰居家裡睡覺的啊?!】
系統:(`Д´)!
【這人肯定不懷好意!】
【萬一他是壞人怎麼辦?輕輕,我們快點把他趕出去吧!】
系統吵吵嚷嚷。
而那時的越輕尋,正在手機上挑選待會點的外賣,聞言只是心不在焉地回道:
【小洄別擔心啦。】
【我都看過他的身份證了,而且——】
【我剛才聯絡過了房東,隔壁鄰居的確是叫容時折這個名字沒錯。】
【再說了,就算他是壞人,他現在這幅虛弱的樣子,我一隻手也能把他打出去的。】
說著,越輕尋還信服地點點頭,拍了拍自已的胳膊。
而現在……
溫熱的鼻息打在細膩面板,癢意使得指尖都不禁顫抖蜷縮,卻又因為被緊緊抓住而無法逃脫。
感覺……好奇怪。
越輕尋的眼瞳覆上一層霧氣,溼漉漉的。
時間彷彿被拉長,最後在他小聲的呼喚之下,容時折終於清醒過來,慌亂地鬆開了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沙啞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只是……只是……”
看他這個樣子,越輕尋反而更快地冷靜下來,悄悄把那隻猶帶著對方體溫的手藏在背後,偏頭時耳尖還帶著一點緋紅。
“喝粥吧。”
“……嗯。”
屋內重歸寂靜,最後只剩下細碎的聲響,是勺子輕輕觸碰碗沿的聲音,伴隨著偶爾的咳嗽和低沉的呼吸。
經過這一遭,粥的溫度倒是剛好,米飯煮得軟糯,入口即化,順著食道滑下時,彷彿將跳動的心也一同熨帖。
“藥錢還有粥錢……我待會轉給你。”
容時折開口。
“……嗯?”
已然沉浸在美食中的越輕尋反應了一下,接著輕輕歪了下腦袋,含糊回答:
“沒有多少錢的……不用啦。”
容時折卻是搖頭,語氣輕緩卻堅定。
“我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了。至少在這件事上……別拒絕我。”
他與餐桌另一邊的越輕尋對視,而後者竟然從他的眼裡看出乞求的意味來。
總覺得這位剛認識的鄰居先生,看上去很讓人放心不下呢。
於是心軟的少年託著兩腮,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