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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裡寒露重,四月份也是有些涼意的。

顧斐安靜地守在王家後宅門口,許久不見院子裡有動靜。

等了大半夜,直到夜色瞳朦之時,那緊閉的王家後門才吱呀一聲開啟。

藉著月光,顧斐疾步上前。

“顧家後生,”方才替他遞話的老孫家的從門裡伸出半個身子,衝他搖了搖頭。

剛睡醒,嗓子裡含著沙啞的睡衣,“往後不要往大姑娘院子裡遞訊息了.”

顧斐一愣,頓時心口一沉。

他神色難得有些慌,靜靜地看著這婆子。

頓了頓,才問:“……確定訊息是遞進去了麼?”

“遞進去了.”

老孫家的嘆了口氣,直言,“這是裡頭遞出來的原話.”

說來,顧斐與王姝七八歲時相識,往來了至少有十個年頭。

往日王姝會託人給顧斐捎些東西,顧斐經常會出現在前後門。

雖不曾真的進過王家內院,但大宅前後門看門的人卻都認得顧斐。

那老孫家的看著眼前斯文雅緻的讀書人,有些替王姝可惜。

想了想,還是遮遮掩掩地將王家的情況透露給他。

這段時日,外頭關於王家的種種傳言傳得沸沸揚揚,整個清河鎮都在說。

顧斐多少有些聽說。

他道是人云亦云,有些事做不得數,興許沒有那麼差。

沒想到王姝的現狀竟真如此不堪。

他眉頭緊鎖,想問些什麼。

轉頭一看打著哈欠的王家下人,將到嘴邊的話有咽回去。

話遞到了,夜色還早。

老孫家的往他臉上瞧了一眼,丟下一句“你回去吧.”

便將門給關上了。

這之後,顧斐果然如上輩子一樣,尋了媒人上門提親。

不過這回沒有王姝的配合,事情並不順利。

毛氏客客氣氣地拒絕了他。

顧斐雖說家貧,但他本人在清河鎮乃至臨安縣都頗有才名的。

王姝或許都不及毛氏瞭解的清楚。

畢竟日日為張耀民操持,毛氏對讀書人的事情瞭如指掌。

顧斐這樣一個被張耀民掛在嘴邊嫉妒的年輕人,喝醉了還要酸幾句的年輕秀才。

一看將來就有大出息,毛氏怎麼可能便宜王姝?生怕拖久了會夜長夢多,在顧斐來提親的第二日,毛氏就打發了人去縣城。

==王姝披頭散髮地被人從榻上拽下來,神志還是懵的。

事發突然,王姝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抬眼看了窗外,越過影壁,草木影影重重的。

窗外的天色熹微,天邊兒月色還未西沉,迷離地泛著黑藍的色澤。

將將五更天。

兩個粗壯的婆子一人拽著她一邊胳膊,硬生生將人架到了盥洗室。

下人們抬著熱水、花瓣、新衣裳,魚貫而入。

僕婦麻溜地兌好了水,將人剝乾淨便按進了浴桶。

這一系列行徑快到讓人反應不及,反應過來,王姝已經坐在浴桶裡,一張臉沉得滴水。

刷洗的婆子不是她院子裡伺候的人,王姝掃視了一圈,一個眼熟的都沒有。

毛氏自從發現上回沒能揪出王姝院子裡幫襯她的人,便再不信這些人。

這回來替王姝梳洗的,全是她院子裡用慣的人。

這樁婚事她是鐵了心要噁心王姝的。

不管任何人,決計不給她一絲逃脫的可乘之機。

因著王姝全程沒有反抗,洗漱的過程很順利。

等王姝一身桃粉衣裳妝容體貼的坐在內室的榻上,統共不過半個時辰的光景。

時辰還早,離那家人的轎子來至少還有一個時辰的空閒。

為首的婆子看王姝安安靜靜的坐著,一言不發。

警告了她幾句,見她沒反應,放了心。

安排了兩個不好惹的人把手著門,等閒不準王姝院子裡伺候的人靠近上房。

而後才隨剩下的人下去。

“行了,今兒還有的忙,先去用點吃食墊墊肚子.”

趁著他們離開,王姝等走廊上沒了動靜,緩緩地站起了身。

今兒這婚事,無論如何是逃不了了。

王姝倒也沒慌。

她雖說人出不去,想探聽訊息卻還是能探聽到了一些的。

使了些銀錢去縣城,很快就打探到那戶人家姓蕭,是從涼州州府遷過來的。

那戶人家的男主子是個瘋傻之人,且似乎有龍陽之癖。

這回納妾似乎是為了遮掩,好叫家裡人名聲能好聽些。

不得不說,龍陽之癖是個好東西。

大大的降低了王姝對這樁婚事的厭惡度。

許是原主的前車之鑑,王姝對男人這個群體印象都不是很好。

現代男子的基本盤都算差的,古代就更別想找到好人。

講真,這輩子就算毛氏不在她的婚事上作梗,王姝也很大機率不會嫁人。

一輩子種田搞實驗簡直不要太美哦!理了理衣裳,衣裳繁複就是挺好的,寬敞,好藏東西。

王姝環顧了腰身,發現腰身這一圈挺富裕。

抬眸瞥了眼門口說話的兩個人,她將裙襬紮起來。

房子大就是這點好,隔得遠,聽不太清。

加上內室與外間兒墜著厚厚的帷幔,靠床的前頭豎著一架大屏風。

屋裡有點動靜,外頭不仔細聽,還真不好發現。

四周沒人,王姝根據原主的記憶緩緩彎下腰,爬進了床底。

因著父親的偏愛,每年原主都會有不少的‘脂粉錢’。

加上她其實除了搞實驗,沒什麼奢侈的癖好,這麼多年的‘脂粉錢’全存下來。

在床底摸索了一會兒,果不然摸到了床底一塊鬆動的地磚。

王姝拿手指用力的摳了摳,將那塊石磚扣起來。

石磚下面嵌著一個木盒。

黑咕隆咚的,王姝眯著眼,藉著昏暗的光色開啟來,裡面是一疊銀票。

她心裡一喜,捻著一張出來看。

每一張的票面金額都很大。

往下翻,還有一些鋪子和田地的地契。

果然有錢!不管是什麼,她反正一股腦兒全塞到衣裳裡面。

想將箱子全拿出來,結果發現搬不動。

她手指不小心摳在了箱子的邊緣。

發現竟然是鬆動的,摳了摳,下面有個夾層。

夾層拿開,底下鋪著一排排黃橙橙的小金條。

王姝的眼睛都要被這些金子閃瞎了。

講真,她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金子。

要知道後世的金子,一克四百至五百,這起碼千金。

拿起一根放手裡掂兩下,王姝也不是很清楚古時候金子購買力,但這一根至少十兩。

這一箱子的小金條,至少有幾百兩。

她默默拿了十根塞衣裳裡面,突然感覺有底氣的多。

錢就是底氣,任何時候都改變不了。

全程沒有多大動靜,怕賽太多會被人看出來。

她只能箱子合上,將石磚又給懟上去了。

屋裡靜悄悄的,一直沒人進來。

她等了片刻,確定沒人在才慢吞吞地爬出來。

走廊上兩人小聲的說著話,王姝又慢條斯理的坐回去。

又等了片刻,門口有人來了,將守門的婆子換下去。

悉悉索索的,傳來幾人交談的聲音。

許久,楊婆子端了一些好克化的吃食進來。

跟在她身後還有一個婆子,手裡端著不知道什麼東西,拿紅布蓋得嚴嚴實實。

王姝看見楊婆子衝她眨了眨眼睛,知曉這吃食沒問題,便起身過來坐下。

那婆子這個時候倒是沒計較,畢竟這也算她在王家吃的最後一頓飯了。

就叫她吃的飽些。

王姝端起碗筷慢慢地吃著,那婆子將托盤放到案几上。

沒等她吃完,便將上頭的紅布掀開。

——裡頭是兩本書。

王姝喝了一口粥,面色毫無波動。

反倒是拿起拿書的婆子臉詭異地紅著,不尷不尬地放到王姝的面前。

“這兩本書,”那婆子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大姑娘得了空翻翻.”

王姝瞥了一眼,哦,小黃書。

不是,春宮圖。

那婆子覬了一眼王姝的臉色。

見她瞧見了上頭擰麻花似的交纏在一起的畫也沒多大反應,不由的更尷尬。

這大姑娘不知是故意裝作不懂還是真蠢鈍?本來按照毛氏的吩咐,塞進來意思意思便罷了。

她是後孃,不是親孃,可沒那閒工夫教繼女人事兒。

婆子看王姝一雙清澈的眼睛,莫名其妙的心軟了一下。

多嘴提了一下:“大姑娘若想往後日子好過些,這兩本書可要多翻幾遍.”

王姝:“……”面無表情地將一碗粥喝完,王姝點點頭:“謝謝媽媽提醒。

對了,我屋裡的首飾能帶走吧?”

毛氏摳搜的性子,不可能臨走之前不搜身。

她乾脆自己提出來。

王姝屋裡的東西都是好東西,毛氏可是覬覦了好久。

前段日子就藉機進來蒐羅了一番,拿走了不少精巧的首飾。

如今屋裡剩的,都是毛氏戴不了且看起來不值錢的款式。

果然,王姝一提,婆子便犯了難,她做不了主:“這得問太太.”

匆匆使人去問過了,自然是不讓帶走。

但毛氏也不想做的太難看,省得到了說出去被人戳脊梁骨。

她自以為大方的表示,允許王姝帶走十樣。

還得是婆子們親眼看著王姝才可以挑。

意料之中。

王姝在婆子的瞪視之下,從梳妝檯下面的抽屜裡拿出一個小木盒。

開啟來,往裡面挑了十件首飾。

然後當著他們的面兒,啪嗒一聲鎖上。

表示就這十樣,不動了。

時辰到了,因著王姝的主動,搜身這一道兒就過了。

幾個婆子夾著王姝上了轎子。

這個過程中,王玄之都沒有露過面。

王姝往人群裡看了好幾眼,確實沒看到王玄之。

心裡有點奇怪,問了身邊的人,沒有人搭理她。

就在王姝上轎子的瞬間,有個眼熟的婆子湊過來攙扶她,快速地給她手裡塞了一些東西。

王姝不著痕跡地握住,而後將手卷進了寬大的袖籠。

納妾不似娶妻,不需要太大的陣仗。

毛氏摳搜,甚至都沒擺酒席。

不聲不響的,王姝就這麼出嫁了。

整個清河鎮,除了王家知道,連左鄰右舍都沒聽到動靜。

小轎一路顛顛兒的往前抬,出了鎮子口,換了馬車。

馬車上的前頭,兩個身材魁梧氣勢強盛的護衛。

車椽子前頭坐了一個趕馬車的漢子,簾子掀開,裡頭兩個打扮喜慶的丫鬟走下來,笑語盈盈的給王姝行了一禮。

王姝沒戴蓋頭,一張清豔動人的臉就這般袒露出來。

兩丫鬟對視一眼,攙扶王姝的動作不由更輕柔了些。

扶著王姝坐上來,馬上的護衛便將王家的人都打發走了。

馬車走起來就很快,那車伕揚鞭一甩,馬兒立即就跑了出去。

直到馬車的影子消失在路的盡頭,鎮子口的石碑旁小林子裡,一個穿著青袍的男子才緩緩地走出來。

顧斐眼窩深陷,面上泛著青黃。

短短几日,竟然有點瘦得脫了相。

他冷眼看著馬車遠走的方向,回頭看向王家大宅,臉色陰沉得滴出水。

一路上沒人說話,肉眼可見的規矩森嚴。

王姝還不曉得這些人的路數,藏在袖子裡的手捏了捏,沒敢拿出來看。

不過憑藉手感,有點像紙。

清河鎮離縣城不遠,馬車走的快的話,一個時辰就到了。

慢一點,一個半時辰也到了。

這一條筆直的馬路,還是當初王程錦主張修繕的。

平坦開闊,筆直的通到城門口。

不過剛進了城,又要下車。

換了小轎。

古時候納妾就是這般,不能太聲張,就得是小轎,走小門進去。

這戶不知什麼人家的宅子佔地非常廣,規整的院落和青磚綠瓦,門檻兒非一般的高。

這一路舟車勞頓,等王姝落地,安穩的坐下來,已經是午時。

似乎是要等吉時還是什麼,王姝被人攙扶著穿過迴廊。

從小路進去,迎面走進一個五間五架的正房。

兩側配著耳房,廂房。

前後抱夏裡都候著人。

陰翳之中,雕樑畫棟,氣派非常。

去屋裡頭坐下什麼也不必做,還得等上片刻。

趁著人不注意,王姝才小心地將手裡握著的東西開啟來。

一疊銀票,五十兩一張,有十來張。

裡頭還夾了一張紙:“阿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救回來的.”

耳邊傳來腳步聲,王姝心裡一緊,將東西又塞回了袖子。

抬起頭,就見屋外頭有個三十上下的管事樣子的女子領著幾個人跨了進來。

先是飛快地打量了王姝幾眼,而後便轉身,朝身後的丫鬟耳語了幾句。

不消片刻,下人們捧著洗漱用的東西魚貫而入,那架勢是要重新梳洗。

古時候的胭脂水粉持妝效果不大好,衣裳穿得厚,一流汗便花了妝。

任王姝底子再好,瞧著也有幾分狼狽。

王姝反正是擺爛了,都已經到這一步,她也懶得再掙扎。

心態平和,王姝發現這戶人家的下人很有水準。

動作輕柔又舒緩,梳洗完,王姝的精神都好了許多。

這過程中院子裡伺候的人一點聲響都沒有。

且等王姝全都收拾妥當,以那婆子為首以及幾個丫鬟恭恭敬敬地給王姝見禮。

王姝被這陣仗搞得有點懵,但還是客氣地叫了起。

“請主子安,”為首的婦人兩步上前,道:“奴婢姓姜,乃是清輝苑的管事嬤嬤。

主子可喚奴婢姜嬤嬤。

往後有什麼事,自管吩咐奴婢去做。

這兩個是鈴蘭和芍藥,負責伺候主子起居,屋內伺候的一等丫鬟。

後頭四個是粗使丫頭,負責院子灑掃。

外頭還有四個粗使嬤嬤,等主子空了,再叫過來給主子見見.”

這婦人嗓音清潤低沉,一番話慢條斯理,說的清清楚楚。

說完,她身後的幾個丫鬟屈膝,輕聲見禮。

王姝眨了眨眼睛,面上毫無波動,內心卻猛地咯噔一下,忽然有種奇怪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