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年來,駱雲知從來沒有這麼崩潰過,即便在工作上受挫,在生活中無能為力,可也從未像現在這樣過,她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錯,才會被選中丟到這個世界,替一個跟自已長得一模一樣,名字一模一樣的傻子活著。
駱雲知有些厭惡現在無能的自已,她頭疼欲裂,身上沒有一處是舒服的,她掙扎著抬起胳膊重重甩到床板上,沈銘川看著她閉著眼睛皺眉的樣子,無奈按住她的胳膊,隨即接過身後丫鬟手中被浸溼的手帕,“你出去吧。”
“是。”
這個丫鬟是皇后身邊的人,名叫菊香,自小跟在皇后身邊,算算時間,也有十來個年頭了。
倘若不是菊香會來事,收買人心,生造是非,她早些就該被送出皇宮嫁人了。
這三年來,沈銘川私下也派人調查過宮中下人的底細,結果,顯而易見,在皇后身邊的下人,幾乎沒有一個清白的。
反之,菊香也如他想的那般,只是輕描淡寫的回覆了一聲,卻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樣子,沈銘川儘量讓自已顯得平靜,用眼角的餘光又瞥了她一眼,“本王讓你出去你是聽不見?”
菊香聽了這話,‘砰’的一聲跪在了地上,滿臉的委屈,“王爺,奴才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您說便是,若是...若是奴才現在出去了,娘娘是不會放過奴才的。”
一直來,在宮中大小下人眼中,沈銘川的形象一直都是最體恤下人的主子,亦是如此,她們也習慣了在他面前裝可憐,博同情,自是因為這些原因,所以,這三年來,駱雲知才會落得那般下場。
沈銘川也清楚的記得,三年前,他還沒有離開時,菊香誣陷駱雲知的嘴臉,他依舊握著手帕,替駱雲知擦乾淨臉上的汙漬,“本王再說最後一遍,滾出去。”他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轉過身瞪著菊香怒道。
菊香看著沈銘川,雙眸忽然紅了起來,緊接著她抽泣了兩聲,竟哭了起來,“王爺...”
“滾。”
他有意將聲音壓的很低,怕吵醒了駱雲知,但是菊香卻依舊無動於衷,似乎自已是一點錯都沒有的樣子,“王爺,奴才不能走,娘娘真的會殺了奴才的。”
“本王讓你滾!”沈銘川丟掉手中的手帕,終於忍不住了,他走到菊香對面,惡狠狠的眼神盯住她,依舊壓低著聲音,“駱雲知是本王的王妃,當初你是如何欺負她的,本王一筆一筆賬都記著,若是你現在再不走,你弟弟的命就別要了。”
聽來沈銘川的話,菊香愣住了,她從未想過曾經百依百順的三王爺會用她的家人來威脅她,弟弟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她一直留在宮裡也只是為了能夠活命,養活弟弟...然而現在聽沈銘川的話,她的眼淚似乎凝固了,表情也變得僵硬,“王爺...”她結巴。
沈銘川握緊拳頭,轉過身,不再去看她,“滾出去,就閉上你的嘴,若是明日娘娘找王妃的事兒,這些錯誤本王會一併算到你頭上。”
“是,王爺。”
菊香終究是害怕了,她僵硬著身子站了起來,朝門外走去,一直等門被關上了,沈銘川才彎身撿起手帕,走到床邊,此時此刻,駱雲知依舊沉睡不醒,他低了一下眼簾,便也出去了。
隔日一早。
駱雲知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對勁,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不確定,似乎也不敢去確定,她緩緩睜開眼睛,抬起手,直到看見自已的衣袖,這才鬆了一口氣,昨天...她好像是喝了很多酒,然後的事情,是一點都不記得了...她吃力的坐起身,這裡的一切都很陌生,偌大的房間一個人也沒有。
按照道理而言,沈銘川應該在吧。
不對,他在這裡幹什麼?他不在才是對的。
只是,昨天晚上,她到底是怎麼來到這裡的,駱雲知扶額想了片刻,終於門被人推開了。
林嬤嬤畏手畏腳,滿臉慌張,直到繞開屏風看見駱雲知,她臉上才露出了些笑容,“王妃,是王爺早些去找人將我帶進宮的。”
進宮。
駱雲知沒想到這裡還是皇宮,如果不出錯的話,昨天晚上她不應該已經出宮了嗎?這裡都是林瑜兒和皇后的眼線,如果在這裡繼續待下去,她的小命難免會受到威脅。
駱雲知想完,嚥了一下喉嚨,林嬤嬤像是想到了什麼,急忙解開了胸前掛著的包袱,“這些都是王爺讓奴才給您帶的衣裳,這是王爺在宮內的寢宮,您大可放心,不會有人打擾的。”
聽來林嬤嬤的話,駱雲知只感覺自已的一切都被人看穿了一般,有些尷尬,“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嗯,快午時了,王爺命令不要打擾你,奴才想著不早了,怕您餓著。”
林嬤嬤的話剛落,駱雲知的肚子便不爭氣的叫了一聲,她不覺得尷尬,但想沈銘川,她不免的還是會有些尷尬,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或者,她又胡說了什麼話?沈銘川有沒有懷疑她的身份。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長得相像的人又那麼多...
駱雲知從來沒有覺得自已這麼多疑過。
林嬤嬤拿出給駱雲知準備的衣裳,將其放到了床尾,隨即,無意看了一眼駱雲知脖子上的傷痕,她竟是良心發現了,眼淚順著眼角就落了下來,聲音哽咽著說道:“王妃,當初都是奴才糊塗,您這身上的傷。”
“沒事。”
駱雲知淡然,似乎對於林嬤嬤的態度並不覺得什麼?人生在世,利益為大,當初他們這些老嬤嬤的所作所為,駱雲知一一替原主記著。
說到底,她還是無法替原主去原諒她們任何一個人。
不過,這樣來,她豈不是要一直替別人而活了,駱雲知愣了一下,當看見不遠處桌上的銅鏡,她才放鬆下來,她想,其實也沒有替誰而活吧,事到如今,還想這些有的沒的有用嗎?如果真想離開這裡,還是需要時間的,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已的手鍊,胃裡面有些難受,她扶了一下自已的肚子,還沒有反應過來,林嬤嬤就已經繞過屏風跑走了,駱雲知看著她慌忙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
將近半個時辰,駱雲知早早就換好了衣服,在慧雅的幫助下,她也洗漱好了,就是這個林嬤嬤到底是沒有回來,慧雅手裡拿著木梳,整理好駱雲知的衣服,小聲道:“主子,坐下吧。”
駱雲知點頭,坐到了梳妝檯前,這梳妝檯是王府梳妝檯的兩倍長,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胭脂水粉,髮飾髮簪,整體看下來倒是排面。
不過,排面背後又多了些繁瑣,從慧雅進來至今,她問了她無數遍這宮中的規矩以及她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但慧雅卻是支支吾吾,似乎在揣著明白裝糊塗。想來,慧雅和林嬤嬤都清楚給她帶生活必需品,怎麼可能不清楚她要在這裡被困多久。
在這裡,對待她們,她終究還是要多一個心眼的。
等慧雅幫忙梳理好頭髮之後,林嬤嬤才帶著幾個下人回來,下人手中推著小木車,小木車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菜粥,蝦粥,空氣中的氣味很香,很誘人,誘的駱雲知肚子又叫了起來,林嬤嬤喘了一口氣,笑,“王妃,這些都是王爺早早給您準備好的。”
“早早就準備好的?”駱雲知有意算了一下林嬤嬤離開的時間,在想慧雅敷衍自已的樣子,她故意帶著挑事的語氣,問道:“那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林嬤嬤聽來駱雲知的話,急忙跪下了,“奴才知錯...”
“這裡距離御膳房有些遠,熱粥也需要時間,林嬤嬤這算是快的了。”
駱雲知聽著聲音,下意識的嚥了一口口水,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林嬤嬤,才轉身去看說話的沈銘川,看著他,駱雲知不免有些尷尬,但沈銘川卻是淡定,命令林嬤嬤站了起來,等林嬤嬤站起來之後,沈銘川才去看駱雲知。
駱雲知今日的狀態與往日不同,慧雅說宮中規矩多,衣著妝容自然是要小心的,所以,她聽取了慧雅的話,改了以往的大大咧咧,儘量讓自已端莊了不少...但此時沈銘川看待她的眼神是什麼意思?駱雲知有些不自在,低眼看了看自已淡粉色的裙襬,摸了一下自已的頭飾,“你這樣看我幹什麼?”
“你這樣很好看。”
“好看...”
記憶中的沈銘川是這種處處會誇獎原主的人嗎?駱雲知不自在的笑了一下,“是嗎?”她極其難為情的看了一眼旁邊的慧雅和林嬤嬤。
林嬤嬤面露小心,將托盤中的餐食都一一擺到了桌上,她不敢抬頭去看駱雲知,便站在了慧雅身後,慧雅想到駱雲知前一刻的態度,心裡面也有了些畏懼,她如林嬤嬤一樣低著頭,不敢吱聲。
沈銘川瞥了一眼林嬤嬤,林嬤嬤餘光掃過,會了意思,便命令下人和慧雅同自已出去了,駱雲知見狀,猛然又想到了昨天晚上自已喝醉的事情,由於什麼都記不住了,現在在面對他,果然還是很尷尬,然而沈銘川也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指了指桌上的吃食,“餓了吧。”
駱雲知不是個喜歡將心事都掩藏在心裡面的人,沈銘川越是這樣她越是尷尬,想來與其這樣一直尷尬下去,不如把話說清楚的好,她想完咳嗽了一聲,順勢坐到了沈銘川對面,“昨天晚上,”她低下眼簾,“我是怎麼回來的?”問話間,她的小眼神時不時的在沈銘川臉上游轉一下。
沈銘川拿起筷子替她夾了一塊糕點,“我揹你回來的。”
“揹我...”
駱雲知看沈銘川雲淡風輕的模樣,便是放心了不少,但再想到他身上的傷勢,她急忙丟掉手裡的筷子,繞身走到他身後,“那你的傷...”她扶住他的肩膀,恨不能立馬替他脫下衣裳,深怕他再出個三長兩短,自已在這裡被抓住把柄。
但沈銘川卻笑著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兩下,“早晨王太醫已經幫我換了藥,你平日裡讓我喝的藥,我也喝了,倒是你,昨晚真能折騰。”
聽來沈銘川這話,不知怎地,駱雲知竟是沒了後話,臉也紅了,她抽回被沈銘川拉著的手,重新坐到了自已的座位上,她拿起身前盤中的糕點,故作沒事人的樣子,咬了一口,有意避開這個話題,“那酒一點都不好喝,我只是看那個酒杯比較精緻,所以才多喝了幾杯....倒是你,昨日怎麼那麼晚才回來,不知道的,我以為你...”
“你的身份暴露了。”沈銘川漫不經心的打斷掉她的話,咬了一口糕點,一邊吃著一邊說著,“所以,你也別再胡思亂想我和林瑜兒會有什麼事情了。”
“我可沒這麼想。”
駱雲知的想法被他說中了,但是,反觀在想自已的身份..難道是她喝醉之後,酒後亂言了...這孔國多疑的人本就多,若是他們相信還好,那若是不相信,到頭來,她豈不是要繼續同步原主的命運,倒黴下去嗎?
不行,那個結果她駱雲知可接受不了。
駱雲知吃掉最後一口糕點,抬眼看向默不作聲喝粥的沈銘川,她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那你母后怎麼說?”
不對,他去見皇后是在她喝酒之前,那這件事情,是誰說的...
駱修昂嗎?
可是算算時間也不對啊,駱雲知順勢端起手邊的蝦煲粥,心裡面又起了疑惑,她輕輕抿了一口粥,餘光依舊掃視著沈銘川,仍舊有些奇怪。
反之,沈銘川依舊淡定,他挑眼看了她一下,“你不怪穆賜將你的身份暴露出來?”
穆賜...
穆賜什麼時候說她的身份了?駱雲知有些不明所以,她放下手中的小碗,盯著沈銘川看了片刻,如果是穆賜的話,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她想了想也沒想出來穆賜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沈銘川看她不說話,便將昨日林瑜兒說起穆國太子的原話同她說了一遍,駱雲知聽來,這才恍惚想起了昨天穆賜那副得意忘形的臉,她漫不經心重新拿起小碗,又喝了一口,等嚥下去之後,才說,“這樣啊…沒想到林瑜兒會這麼聽穆賜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