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挑燈夜讀，沒曾想上蒼愚弄他。

中專中師落榜後，一段時間，心情低落到谷底。

還好，他是幸運的，市一中錄取了。總算抬起頭，給受傷的心靈一點安慰。

從四朵金花，八大金剛那裡得知，班裡同學只有二十位進入高中學習。其他同學已經開始了人生百態生活。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老人言，說歸說。人人羨慕的，還是端上國家飯碗，或者國營企業上班的，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

旱澇保收，老有所依，日子有保障。

人嘛，圖一個穩穩當當。

大隊部裡，原來的話匣子也不靈了。那還是集體大鍋飯時候弄的。

“社員們，社員們注意啦，社員們注意啦，明天集體往尕東樑上種春麥，集體在尕東樑上種春麥啦，社員們注意。”

每天晚上約摸七八點鐘，隊長準時在大隊部麥克風前開始喊麥了。

現如今，麥克風不知道誰扔了，還是燒火做飯了。每家每戶掛在房簷的黑匣子也都不見了。

眼不見心不煩。

隊長傳達村支委的會議精神，或者隊裡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隊長騎著飛鴿牌二八大槓，從上灣裡，一直到哈溝裡，每家每戶傳達。

其實，要說騎二八大槓。嗨，還不如徒步行走快，人還不累。

土路一直是上坡路，推著它夠累的。

二八大槓，隊長的象徵。村支部給每個小隊長派發的。

自打他記事起，隊裡的隊長一直是畢猴子，一直沒換過。他走起路來，像極了一張弓，彎著腰，駝著背，低著頭。

頭頂一線鴨舌帽，土蘭土蘭的，起初的帽子顏色應該是寶藍色的，只是推測，戴的夠有年頭了。最主要的特點，就是畢猴子脖子後攏起一個大大的膿包，不？或許是肉瘤，反正挺大的，壓著抬不起頭來。

就是這樣的的幹部隊長，操持著一小隊的全體事務。

畢猴隊接村支部指示，挨家挨戶通知，關於小隊裡家家戶戶拉電工程的事兒。

自從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以來，小隊長，還有村部的幹部們，空閒的時候比較多。

畢猴隊農業大生產時期，一直指揮，奮鬥在一線，帶領社員們，多快好省，大幹農業。

一直是懷娃的婆姨，閒不住。

現如今，他真正閒下來，好像霜打的茄子，蔫吧了。整天沮喪的心情，逢人就說，世道變了，世道變了，缺少人氣兒。

是啊，以前大家一起，鬧哄哄的。混工分，不在乎莊稼長勢怎麼樣，反正大家情緒挺高漲，可一年到頭，產的糧食，陽春三月，已經青黃不接了。

現在，每家每戶，埋頭苦幹，土地是他們自己的命根子，地裡施肥，拔草，整飭的像模像樣的。夏秋收穫的季節，糧食堆滿倉。

社員們手中有糧，心裡不慌。

誰在乎，在乎誰是隊長。爭先恐後的刨光陰，多掙錢，才是王道。

畢猴隊，猛然間，騎著二八大槓，有點不適應，畢竟親自上陣，指揮現場，有些年頭了。

這才有了開頭的一幕。

這次通知的事情，就是每家每戶通電。每戶出一男勞動力，去拉主電杆，然後，在電工師傅的指揮下帶領下，把主線架起來，還要求兩人一組，晚上巡夜，以免電線纜讓小偷小摸順手牽羊。

社員們大部分同意，高興的。只有極少數人家，比如畢老六爺，獨自一人過，手裡沒有閒錢，邊嚷嚷著不拉電。

這是農村，山溝裡的大變革。

如春雨過後的小草，破土而出。

大勢已來，端上國家飯碗的人過著旱澇保收的日子。可是農民工可沒有那麼安穩，煤油燈時代，徹夜難眠。

誰也不能擋住歷史前進的車輪，任何阻擋得歷史步伐的社員，大勢已去，任何人也阻擋不了歷史前進，阻擋只能越來越被動。

畢猴隊這幾天是最忙的。

天麻麻亮，他就開始吆喝，反正吆喝不花錢。

電燈已經開始走進山區的角角落落。同時也走進了尋常百姓家。

變壓器安裝就緒。

主幹線沿著土路旁邊，每隔一段距離兩根電杆中間架起380伏電纜，進戶線，電錶箱，電錶，以及屋內的膠質絕緣線，這些需要自己購買，或者是集體幫忙採購，數量多，商戶優惠價。

通電的那一刻，屋裡的燈泡亮的刺眼，比起煤油燈時代，簡直天壤之別。

大人們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娃娃們眼睛盯著白幟燈泡，看不夠，真是奇怪，小小的燈泡居然這麼亮，和白天一樣的。

傻大個整個夏天，和父母親搶收麥子，他把所有的不愉快都用在黃土地裡。

差不多二十天左右，地裡的所有的農作物夏季成熟的，已經收拾到打碾場裡。

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

於是跟隨哈溝裡畢三在建築隊裡幹小工活。

畢三，是隊裡起步較早的建築包工頭。

為了能掙幾個上學的費用，還是託人說情下話，才讓幹小工活的。

工地在傻大個學習的母校裡，修蓋一棟教師宿舍。

六月的天氣，空氣裡都是熱的，走幾步路渾身都是溼溼的，更不要說幹體力活了。

工地上幹活的人，不是不願意休息，他們為了生存，流著汗水掙幾個錢補貼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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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大個一樣加入了他們的隊伍中，人工挖井樁，地基基礎，深兩米，長寬各一米的。硬生生的用鐵鍬吃力的挖成，一個，兩個……

推磚頭，運水泥，沙子……

傻大個每天堅持著，持續幹了二十來天。

不吃苦學習，認真讀書，將來吃生活的苦。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傻大個已經感受到了這一切，渾身不舒服，身體各個零部件好像散架似的，不舒服，忍著疼痛才堅持了二十來天。

人生的路有很長一段要走，常年混跡於建築工地的農民工，又有誰正真體會到他們的苦難生活。

夜已深，傻大個坐在門前的老榆樹下，周圍黑暗的夜空裡，遠處幾處莊子裡的燈依然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