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仁和松梅去外面工作後，雖然相隔只有兩三百里，但在那個戰爭年代裡，回家卻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友仁中間只回來過兩次，松梅工作更緊張，自已和丈夫龐文遠也有了女兒曉蕾，這七八年間，一次也沒有回來過，他們兄妹倆倒是每年有些見面機會的。

對祭天台家裡的情況，諸如繼母去世，友智出生、三弟戰死等這些大事他們是瞭解的，只是也沒有能力幫父親什麼。但小妹松竹的突然離世，他們還沒有訊息。

這年春節的時候，戰爭形勢發生了根本性變化，北京已經和平解放，原駐太行山區的許多後方機構都要搬到城裡了。由於女兒曉嵐還在祭天台跟著爺爺生活，趁著機關搬遷，友仁要求調到老家一帶的政府來工作，方便照顧孩子。

隨著北方戰爭的平息，松梅的工作也相對輕鬆了一些，友仁工作調動的申請上級批准了，兄妹二人見面時，就商量著一起回祭天台老家看看。

正月十二，友仁、松梅和僅有五歲的曉蕾，搭上後方機構搬遷路過的汽車，到了離祭天台三十里路的縣城。

下車後，他們在城裡買了當年住姥姥家吃過的醃馬肉和綠豆糕，打算給在老家的父親和弟妹還有曉雲帶回去吃。準備好禮物後，友仁背起曉蕾，松梅拎著東西，就往祭天台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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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這裡的地這麼平這麼大，那些大山都去哪裡了呀？”曉蕾問友仁。

“這地方叫平原，你往遠處看，那就是太行山，很早很早以前，有一個叫愚公的人，把山都搬到遠處去了。一會兒我們走過去，就又看到大山了。”友仁指指遠處的山，對外甥女說。

“我以前還沒見過這麼平的地呢，這地上連一塊石頭也沒有，大舅你放下我吧，我自已走也不會絆倒的。”曉蕾還從沒來過平原，對平展的土路也感到新鮮好奇。

友仁放下曉蕾，她一著地就輕鬆歡快的往前跑去。

松梅說：“哥，你還記得舅舅當年說堯帝從咱們伊祁山，光腳來南城的故事嗎？還讓咱們看沒刺兒的蒺藜。”

“那時候你比現在的曉蕾大不了幾歲，我也不到十歲吧。”友仁笑著說。

曉蕾一會兒就跑不動了，又讓舅舅背起來。

盼家路近，三人邊走邊說笑著就出來了二十多里路，又來到伊祁山上。

“大舅，這山跟阜平的山挺像的，山上有狼嗎？”曉蕾又問。

“這山上原來住著一位偉大的帝王，他叫堯帝。堯帝非常愛他的子民，老百姓也都愛戴他，他是咱們中國人的祖先。”友仁告訴曉蕾說。

“那你帶我們去看看堯帝吧，大舅。”曉蕾被故事吸引了。

“後來堯帝搬走了，現在山上又住上狐仙了。”友仁隨口繼續給外甥女講著故事。

曉蕾聽過媽媽講過狐仙的故事，現在大舅說這山上就住著狐仙，更好奇了，就說：“那我們一會兒能看到狐仙嗎？”

“狐仙是仙人，人們平時看不到他們，但他們會遠遠的看到我們，他們還會經常幫助好人。”友仁說。

“大舅就是好人，狐仙幫助過你嗎？”曉蕾天真的問。

“他們幫助過大舅的鄰居。有一次，大舅的一個鄰居，去縣城回來晚了，就走到咱們站著的這個地方，這時候天已經特別黑了，突然前面有一個人提來個燈籠，也不說話，一直給他照著山路，送到他家門口，提燈的人又突然不見了，這就是狐仙在幫助好人呢。”

“那咱們等到天黑再走吧。讓狐仙送咱們一程。”曉蕾還當真了。

“曉蕾，你還沒見過姥爺呢，姥爺可想你了，咱還是趕緊回家看姥爺吧。”松梅打斷舅舅和外甥女倆人的狐仙故事，催促著。

“姥爺、姥爺！我們回來了，快來接我們呀！” 曉蕾走進中大門，又穿過屏門，來到院中，一串兒女孩兒銀鈴般的喊叫聲就送入老恆的耳朵。

在屋裡忙活的老恆感到詫異，推開屋門出來，見一個穿著紅棉襖的小女孩跑過來，簡直就是活脫脫當年的小松梅。他一下子明白了。

“爸！”

“爸爸！”

友仁和松梅幾乎同時在叫老恆。

老恆先拉住曉蕾，接著說：“你倆……”

“爸，我倆一塊回家了！”沒等老恆說話，松梅就走到他跟前，噙著淚花說，“你怎麼老得這麼快呀爸！”

“先進屋吧。”見松梅這麼說，老恆眼睛也酸了。

“爸，這是你外甥女曉蕾，你還沒見過她呢。松竹他們去哪兒了？”松梅問。

“唉！曉嵐跟友智去街上玩了，我去叫他倆回來，你們在家坐吧。”老恆說著就出去了。

一會兒，老恆領著兩個孩子回來，友仁上前叫曉嵐，曉嵐站在老恆一旁，臉上也沒有笑容，只是冷冷的衝友仁叫了聲“爸”。

老恆趕緊指著曉蕾說：“曉嵐，這是你表妹，你和友智領她去玩吧。”

松梅又緊著把帶來的綠豆糕遞給三個孩子一包，讓他們到院裡去吃了。

“爸，松竹呢？”屋裡僅剩下三個大人，松梅又問老恆道。

“松竹去年就得病沒了，爸對不起她呀！你看咱這還像個家嗎？”老恆說完，坐在炕沿上，低著頭，眼淚不斷線的掉下來。

“啊！我妹她得什麼病了？”友仁和松梅同時問，兄妹兩個一起用眼睛盯著父親。

“土改的時候，西大門你振恆嬸子想不開，上吊死了，我心裡煩，你妹嫌我，我用燒火棍兒扔了她，誰知就打破了頭，得了破傷風，沒、沒治了。可憐的孩子啊！我對不住她呀！我後悔死了！”老恆說著已經泣不成聲。

松梅聽完也哭起來。

友仁含著眼淚勸慰道：“事都過去了，咱就放下吧！爸，今天我和松梅回來了，又帶回了曉蕾，你該高興才是。”

“松梅，你也別哭了，你哭，爸爸會更傷心的，以後咱們在爸爸面前誰也不能再提咱妹妹的事了！”友仁說，“爸爸，咱們該做飯了，你告訴松梅米麵在哪，讓她做飯，咱倆去院裡看看三個孩子。”

友仁轉移了話題，大家這才止住哭泣，叫上三個孩子回屋，開始生火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