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八路軍對日寇的沉重打擊,敵人也加強了對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武裝的掃蕩和封鎖。他們在太行山與平原交界沿線,特別是山口要道處,修建了大量炮樓作為據點,在主要通往平原城鎮的道路上,挖了封鎖溝。目的都是防備駐紮在太行山抗日武裝的襲擊,並斷絕山裡八路軍的物資供應。
糧食就是日偽主要封鎖的物資之一,沿山各村的糧食鋪子被迫全部關閉,老恆再也沒辦法從糧鋪購進軍糧,他只能改變策略。
山裡的蘇水河沿岸是重要的糧食產區,這裡一些糧食大戶,以前老恆也有過接觸,他就想透過這個渠道去採購。
春末夏初,正是一年中青黃不接之際,祭天台附近實在難以尋到糧源。老恆打算過蘇水河去老虎溝一趟,他知道這個偏僻的山村有一家糧食大戶。
從祭天台往西北四十里就是蘇水河,老恆起了個大早,腰裡纏上五十塊洋錢,帶著星星就上路了,晌午時分就到了河邊。
他站在岸上,看著深不見底的河水發怵。自已是旱鴨子,斷不敢過河的。
老恆以前聽說過,河邊專門有送河的人,這些人水性很好,可以把不會游泳的人安全送到河的對岸,只需要花幾個錢就行。可當下是中午,天氣很熱,又正是午飯時間,河邊的大太陽底下,一個人也沒有。
不遠處有幾棵黑棗樹,樹蔭挺大,老恆加快腳步趕過去。他想:反正也走累了,就在樹下歇一會,先吃些乾糧再說。
濃密的樹蔭下,果然涼快了許多,老恆找了塊乾淨的草地坐下,拿出愛琴給他帶的兩個雜黃麵餅子和一塊鹹蘿蔔,大口大口的吃了下去。
吃完又到河邊沙灘,用手撥拉了個小沙坑,坑裡立刻滲出一汪清涼的淨水,老恆先喝飽了,又洗了把臉,身上感覺舒服了許多。他回到樹蔭裡,剛坐下就困了,想躺下打個盹兒,一邊等著送河人。
直到一群男孩子嘰嘰喳喳在老恆身邊滾成一團,才把他吵醒。這些孩子是飯後來河邊游泳的,他們在河裡玩耍了一陣,就一絲不掛的到樹蔭下的草地上打鬧,一個個泥鰍一般,渾身上下的面板,連襠裡的小雞雞都是河泥一樣的顏色,塗了油一般的光潤。
老恆坐起來,揉揉眼睛,看到孩子們的樣子,就知道是河邊村莊的一群水娃子,“喂,小夥子們,我想過河,怎麼辦?”
“你就下水過呀,誰又沒攔著。”孩子們不在意的說,在他們聽來老恆說的簡直就是廢話。
“可我不會水呀。”老恆說。
“哈哈哈哈,旱鴨子呀,那邊送河人過來了,你自已去找吧!我們不管送河。”孩子們指了指大路邊。
路邊果然站著一個戴大草帽的男人。
老恆奔過去,付了幾個零錢,那人讓他脫掉衣服,纏到脖子上。然後托住老恆的左腋窩,就拽他下了水。
老恆害怕水深,縮手縮腳的。
“不要怕,害怕你就閉上眼別動。一會兒咱就過去了。”那人託著老恆,慢慢悠悠在水裡晃悠著。
沒過多大一會兒,那人就對老恆說: “睜開眼上岸吧!”
果然,石岸已在眼前,老恆趕緊爬上去,脖子上的衣褲也沒溼,乾乾鬆鬆的又穿在身上。說了聲,“老哥真是好水性啊!”
“沒有金剛鑽兒,不敢攬瓷器活兒呀。”那人得意的說,揮揮手又遊了過去。
河岸到老虎溝還有三十多里山路,老恆知道自已就是緊著走也要趕一段兒夜路的,而且兵荒馬亂的,山裡也未必安全,自是不敢耽擱。
距離老虎溝還有十來里路的時候,天就大黑了,這披星戴月、跋山涉水的走了一天,他肚子也餓了,但也不敢歇腳,因為怕過河,來時也沒多帶乾糧,打算一口氣到老虎溝再歇著,順便買東西吃。
忽然,看到前面路旁似乎有微弱的火光,他驚了一身冷汗:這深山老嶺的白天都見不到人,夜裡怎麼有人?不會是土匪吧?自已腰裡還纏著五十塊洋錢呢,這些錢可是幾千斤軍糧啊,大意不得!
他不敢再往前走。但又沒有別的辦法。思量了一會兒,他小心解下腰裡的錢袋,用手在田埂下挖坑埋了,上面壓上塊大土坷垃作了記號。
老恆做好這一切,就空手前去。他斷定,即使是土匪劫道,也不會把他一個空手大男人怎麼樣的。
“誰呀?”微弱的火光原來是有兩人在路旁抽菸,見老恆過來,兩人問道。
“我,去老虎溝的,你二位是——?”老恆連答帶問。
“呦!遇到作伴兒的啦。我們就是老虎溝的,去白河村回來晚了。一塊兒作伴走吧。”倆人和善的說。
白河是山裡的大村鎮,當地人常到那裡辦事,當年也有糧食鋪子,自已是去過的。
藉著一明一滅的煙火,走近一看,果然是兩個山裡打扮的人。老恆心裡的一塊石頭“噗通”落地了。忙撒謊說:“壞了,剛才我在路邊吃了塊乾糧,把盛乾糧的布袋掉了,我回去拿一下,你二位等著,咱一塊去老虎溝啊。”
他挖出自已的錢袋,又重新纏到腰裡,趕過去和兩人同路前行。
又翻上一道山樑,就見前面似乎是一個很寬大的凹溝,能聽到溝底嘩啦啦的流水聲,兩三里遠處,有燈火閃爍。
老恆早就知道,這個老虎溝地面不小,有三千多畝地,但四面環山,溝口是峽谷急流,也不能走人,進村只能翻山。因為太閉塞,村裡人少地多,用水又方便,所以這裡不缺糧食。
兩人說:“咱們下山不遠就到村裡了。你去誰家?”
“我到賈老四家,我們是朋友。”老恆答道。
“老四可是村裡的大戶,外號‘大囤’兒,災荒年頭也存著三囤、五囤的穀子。你是來販糶的吧?”倆人問。
無錯書吧“我以前在糧食鋪子當夥計,與老四有交情,鬧日本後不幹了,過來會會朋友。”老恆不方便直說。
“行,我倆進村就到家了,你還要到村西頭。”三人邊說邊進了村子。
入村後老恆就跟兩人分開了,他發現前面臨街一家亮著燈,還開著街門,到跟前,一股新出鍋香噴噴的豆腐味撲鼻而來。他肚子早餓了,兩腿不由自主邁進門去。
這是村裡的一家豆腐店,就五十多歲的老兩口經營著,見老恆進來,趕緊讓座,聽說是外地人來店裡吃豆腐,老兩口很高興。
老恆要了兩大塊豆腐,主家給他放到大碗裡,點上些鹽花,又加了點香油,熱乎乎的,第一口吃下去,就感到味道純正,連誇“好香、好香!”
兩塊豆腐下肚,又喝了一碗開水,老恆打著飽嗝,道謝離開,直奔賈老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