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格調清新,尚殘留著新木餘香的偏廳內,葉守凡和方南天對坐。
身前各擺放著略顯陳舊的茶器,茶盞。
這茶器茶盞,似乎跟周圍的格調有些不搭。
方南天自顧斟了一杯茶水,遞到唇邊啜了一小口。
頓時眉頭輕皺,這茶真劣,剌嗓子。
“葉兄,你家連個好茶都沒有嗎?”方南天故意咧咧嘴,有點刻意拉近關係的意思。
經過多方打探,他對葉家也算了解。
葉家不久前還是十足的土鱉,赫然是孫家手底下不起眼的佃戶。
彷彿一夜之間崛起一般。
他家裡肯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當然,他也不會傻到去覬覦什麼秘密。
不管什麼秘密,不管葉家曾經是不是土鱉,但人家目前已經是強者。
誰若是敢輕易挑釁,孫家就是下場。
“怎麼,你有更好的?”葉守凡挑了挑眉,問。
他之前為了一點靈米東奔西跑的,哪顧得上研究茶水,好茶放在跟前也不定認得。
“嗯,小弟平常喜愛隨身帶一些好茶,不如嚐嚐?”
“嚐嚐。”
方南天輕輕一揮,從儲物戒指裡拿出一包茶葉。
紫檀毛峰。
一看就是名品。
葉守凡雙眼一亮,一把奪過放在跟前,揮手著人道:“去,新燒一壺靈泉水,將此茶泡上。”
方南天忍不住嘴角一抽,暗歎道:“果然是土鱉啊。”
新茶不一時泡好。
葉守凡牛飲了一大口,忽然拍手道:“果然好茶,方老弟,你真是個講究人。”
方南天眼巴巴的看著被他奪去的茶葉,忍不住提醒道:“葉兄,要不你將那個還我,回頭再給你弄點好的?”
葉守凡眯了眯眼,揮手道:“不了,這個就很好。”
“唉。”方南天仰天一嘆,開始有些懷疑,心中的那個決斷,是對是錯。
二人閒扯皮半晌,飲了幾大壺靈茶,始終沒有進入正題。
終於,方南天忍不住問道:“我聽葉兄說,家中有麒麟兒尚未婚配,不知可否出來一見?”
葉守凡斜眼瞅了他一下,隨口問道:“你決定好了?”
既然話已經挑明,葉守凡也沒必要再打啞謎。
直言不諱了。
“承蒙葉兄看顧,今後我方家,願以你馬首是瞻。”方南天忽然起身,躬身施了個大禮。
他的決斷比葉守凡想象中的要大。
之所以如此,是方南天綜合考慮的結果。
首先,經過打探,這葉家雖然手段頗為狠辣,但聲名尚且不錯。
重要的是,他們幾乎一夜之間崛起,未來,誰敢保證,他們不會走的更高?
而且方南天有預感。
假如現在不把握機會跟葉家綁在一起,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即便上趕著巴結,恐怕也夠不著了。
這種預感,是方南天經過歲月的洗滌,鍛煉出來的一種本能直覺,無比靈驗。
“很好。”葉守凡滿意的起身,挽著胳膊將他扶起道:“既然你如此誠意,我葉某人自然不虛。我家五個兒子,隨便你挑。”
方南天聞言,再次嘴角抽搐,無語的說道:“你家不就老五一人沒娶親嗎?”
“誰說娶過的不能再娶,你看我家老大。”
“葉兄,你可別跟我開這種玩笑。”方南天有些掛不住了,怒哼哼的說道:“你讓我閨女給你兒子做小?”
“別,別別。哪能委屈你女兒,不管她看上誰,來家裡都是大的。”葉守凡拍著胸脯作保。
方南天臉色總算好看一些,忍不住皺眉道:“你家老五,不行?”
“什麼不行,他最近閉關突破,沒個十天半月出不來,這不是怕你閨女等不及嗎?”
“我家閨女不至於這麼恨嫁。”方南天氣的直咬牙。
“好了,好了,你若願意等,等著就是,我剛建的新家,你等多久都行。”
“好,我倒要看看,這老五長的什麼三頭六臂。”
“你見了就知道了。保證讓你大吃一驚。”
葉家老大的婚禮圓滿落幕,一對新人惹來賓朋交口稱讚。
無錯書吧人人帶著一臉羨慕離開。
方南天跟他閨女卻大著臉留下了。
葉守凡已經將老宅用隱蔽陣法隱藏,也不擔心方南天窺探到家裡的秘密。
所以便讓他帶著女兒隨便居住,只要不靠近老宅就行。
葉家老三葉丘虎,最近有點心事。
他早年學文,後來習武。雖然無緣問道修行。
但為人機敏聰慧,家中很多瑣細的關係事項,大半都有他操持。
外人提及葉家五兒,最先想到的可能並非天賦最高的老五。
而是辦事利落周到的葉丘虎。
就連葉守凡也時常惋惜的稱歎:“我三兒,若非凡骨,將來定有很大成就。”
論氣質,葉丘虎一半文雅,一半雄武,整體也不同凡流。
曾經葉家靈田的一處山頭,老柳樹下。
葉丘虎端坐在石臺前,臺上有一手棋局。
葉丘虎目光似乎並不在棋局之上,眼中帶著思慮,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一道紫色的身影,從遠方走來。
她舉止幹練,眉眼之間,略帶一絲冷厲。
衣袂隨風飄舉,一縷秀髮不時擋在唇邊,星月般的眼眸,流光溢彩。
葉丘虎看到這道身影時,眼中的思慮頓時一掃而空,身板挺直,一種獨特的自信不期然的流露。
方楚梅偶然回首,看到老樹下端坐的葉丘虎,訝然問道:“你怎麼在這?”
“今日無事,鑽研一下棋局,打發下心中的煩悶。”葉丘虎不動聲色的回答。
方楚梅被老爹攛掇著,貿然留宿在陌生人家,本來就尷尬,此刻聽說有棋局打發時間,不覺眼前一亮。
款款來到對面,直白的問道:“可以教教我嗎?”
“榮幸之至,請坐。”
方楚梅個性清冷爽利,不在意細枝末節,大咧咧坐下,開始問他棋局上的章法規矩。
二人開始談棋局,後來談人生,再後來談各自的閱歷。
方楚梅倒是無法想象,一名普通人,竟然有如此精彩的人生履歷。
他飽讀詩書,才華橫溢,而且待人接物揮灑如意,大方不失謙遜,熱情但並不讓人感覺冒犯。彷彿若非天資所限,他本是這天地間的驕子。
方楚梅自已銳意修行,除了守衛家族,戰鬥廝殺之外,活了幾十年,其實未有真正體悟過人生,未曾遇到一人知心。
這一點,包括父親在內。
她對他開始一臉惋惜。
有惋惜到敬服。
有一個瞬間她忽然想到:“假如給他一個機會,也許終有一天,他會上天入地,摘星拿月,不輸於任何人。”
又有一個瞬間,她想:“也許他並不需要什麼機會,他的人生雖然短暫,但已經足夠精彩,不虛一場人生。修行人壽命悠長,但也有太多碌碌無為者,與人無助,與已無益,虛度歲月。這樣的人生,又有什麼意思?”
人生雖短,但求無憾。
方楚梅雖自持修行者,擁有強大的實力,悠久的壽元,卻不敢小瞧一名凡人。
難怪這葉家會一夜間崛起。
凡人尚且如此,他人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