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多年前的雨夜,還不是玄門弟子的顏樹也只不過是某處小鎮快樂玩鬧的幼童。
只是玩得有些過火,大雨如墨將他困在了河岸邊角,幸虧有巨石高聳讓其能避上一避,可黑雲驟亮的光,轟鳴的雷霆閃電對於小小的幼童便如魔鬼一般駭人。
岸邊地勢不高,水流沖刷,狂風之中幾塊石頭不巧地跌了進來,許是時運不濟了,巨石一震恍惚,後來發生的一切對於平凡幼童的顏樹過於驚世駭俗了,他誰都沒說,漸漸地便在記憶中模糊不清了。
只記得,有一位極好看的姐姐撐著傘走到了我的面前,她問我:‘你是被雨困在這裡了嘛?’”
“噗呲。”
等到赤天鳴將心中的故事說完後,竟然惹得面前的女子掩嘴輕笑數聲,方才開口:“這故事怕不是你現編哄我的吧。”
原來是赤天鳴行走人間化了個道名為顏樹,等待他行至某城中心河橋時,天上風雨驟變,江波凌亂,人聲嘈雜,唯有他與天地共暢一氣,卻不想竟然人闖進了他的周身,女子撐傘問他:“你是被雨困在這裡了嘛?”
少年人看得真切,面色恍惚,修行至今,他本非信命的凡俗,此刻卻依舊願意當一次命運的信徒,只因為眼前人,是如此熟悉。
兩人站在橋上,孤傘同遮,看此城十里的江水煙波,把話家常。
“對了,還未請教姑娘的芳名。”
“朱辭。”
……
時間回到天道歷23年,那個時候蘇清明尚且還在東海書院,李劍仙將要遠行的那晚,一老一少在院子中飲酒,聊了許多。
“小子,如果這什麼血海之禍真像你所說的那般,每二十年就要降臨一次,甚至可能那些妖魔的境界會越來越高,那麼這人間的未來,不好說啊……”
“這天下聖人總還是有幾位的,再給我些年歲,亦能與前輩並肩作戰。”
“天下滄海,算上要妖土的兩位,不過八人。”
“小子,你可知道,道門佛家最頂端的兩位可都不在了人間,真正還能出上力的,比你認為得少了太多了。”
蘇清明沒有說話,第一次血海之門入侵,鎮壓看上去輕鬆,那是因為對方的等同於滄海境的修羅數量只有五位,當世殺伐第一的劍仙尚且能應對自如,可日後呢,十位,二十位,五十位呢?
天道升階尚不知道需要耗費多少年歲,世界的壁壘終會逐漸消磨,人間滄海境本就不多,老劍仙一開口還直接點破了聖人的缺失,假使妖土的兩位真心能夠共御外敵,尚且能抵擋住第二次入侵,可之後了……
任務失敗,不僅是獸神大陸的崩壞,連他自已都要倒扣功勳一千點,摺合下來足足萬年天壽,天雲大陸的本體,可完全不夠嚯嚯的。想到這裡,連蘇清明都不禁苦澀,倒了一杯酒,暗自神傷片刻。
“這個世界的天道在變化,我能感受得到,也許正是如此方才會吸引到那所謂的修羅入侵吧。”老劍仙喝酒向來海量,此時又開了一壺,眼眸有光似乎看破了高天的陰霾。
“小子,你知道三教是如何在這片天地紮根的嘛?”
“小子不知,請前輩告明。”儒釋道,三家學問,三教修行,蘇清明最開始就已經察覺了不對,尤其是跟他所在的天雲大陸相比,為何這裡會有所謂的三教氣運。
“老夫亦是聽說,此地最初的矇昧,滋養了無數妖獸,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才是這世界的本來面貌,直到人族初祖降臨,播下了三枚道的種子,繁衍了人族的後裔,古史中的先民方才能夠以儒釋道三教法門,開闢出一番盛景。”
“至於武道之徒,哪怕是我等劍修,亦是後來之客,若是你到了我這般境界,方才能真正感受到,這片天地的寵兒從來都是妖獸,前路對於三教之徒都是難以想象的折磨,對於武道之徒更是如此。”
“古往今來無數劍仙,於天地間鐫刻下一道又一道的劍意,卻始終未能斬開那境界的枷鎖,老夫明明看得真切,卻始終進不去啊。”
“小子,你的天資冠絕古今,去一趟玄觀吧,三教合流,將這天下氣運佔住,說不定可以邁進滄海之上的境界。”
“老夫雖大限將至,但尚且可以為你斬盡前路阻礙!”
……
道門玄觀,丹霞山上,赤紅的山石無數,草木峰林,層疊而上,尤其是晨曦初照,金色的陽光照來,如點燃的雲霞,一片絢爛而熱烈。
也許正因為晨曦太美,才會消逝得如此之快,山石之上臥著的蕭清明晃了晃身子,方才坐起,連他都不禁感慨,只是數了數山林的落葉,就已經過了十年歲月。
忽而山林風動,有一襲朱紫道袍的年輕人出現在了蕭清明的身邊,這位天下道門聖人之一的陳玄禮看著身邊的年輕人,眼神中亦是讚許。
“拜見陳聖。”蘇清明起身,作了弟子禮,面對這位天底下的滄海境聖人,他始終是有些尊重的。
陳聖看得仔細,蕭清明的丹田之中,有儒家浩然,有佛門菩提,亦有武道氣血,卻唯獨沒有道家那股參玄的法。
“十年前,你剛入玄觀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你要走三教合流的路子。”
“可是這條路太難了,古史中記載的模糊影子,也只能同修儒釋的法,邁不進道玄的門。”
“我曾經想著,天資如你,說不定可以開創出一番奇蹟。”
蘇清明自然明白自已的一切,在對方眼裡都是透明的,十年玄觀修生養性,卻始終沒有參悟道法玄奧,此身天賦極高,丹田之中已經有氣海十二座,儒釋武各開四座,早已經超過天下人的極限,可每當他想要再開玄門氣海之時,總是難進一步,三教合流如夢幻影。
“入門十年,未能參玄,讓陳聖失望了。”
“這些年歲以來,我也曾常常疑惑,天資如你怎會參不破玄門妙法。”陳玄禮也曾失望過,也許蕭清明也無法走通這一條路,只是如今他能來見此自然也有了自已的理解。
最後山林風動,落葉紛紛,二陽一陰,陳玄禮笑語一聲:“蕭清明,下山去吧。”
“道法自然,切莫強求。”
……
滄陵城中,這些年新開了一家酒肆,其中出品的酒對比流通市井的更加濃烈,但道門弟子更喜歡清雅的淡酒,這家酒肆反倒受那些武道之徒的青睞。
可能蘇清明始終都是以槍入道的武夫,他很喜歡這兒的酒,修道十年每次下山都會在這裡坐上一段時間。
時間久了,也就跟這裡的掌櫃混了個臉熟。
此日別了玄觀的最後一杯酒,亦是在這家酒肆續的杯,掌櫃的見他消沉,專門跑來與他同飲:“蘇小子,今日怎麼不穿道袍了?”
“倒是讓掌櫃見笑了,小子已離了道門,不修道了。”
“這有什麼,那道門修得再好,也比不上劍仙的風流,你小子前幾年第一次來我這喝酒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天生就不是修道的料。”
“哦?為何?”
“哪有清心寡慾的道士喜歡喝武夫的烈酒,哈哈,你說是不是?”
蘇清明點了點頭,將酒桌上的酒一飲而盡,隨後大手一揮甩下數枚靈石:“掌櫃說得是,我蘇清明始終都是個用槍的把式。”
雲龍槍在手,龍魂一嘯,蘇清明依舊是那襲灰衣,小烏龜卻早已經長大,從頭頂換到了肩膀,只是那雙綠豆眼依舊,呆呆的。
天道歷36年,南梁大皇子蕭清明,別了丹霞離了玄觀,一杆長槍,挑翻人間春秋大修士,同境全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