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劍停在眼前,一動不動。
楚北雙指併攏,將眼前的劍輕輕撇開,淡然地問道:“怎麼?敖副將,還不跪?”
敖滿是第二次在楚北這裡吃到了癟,怒上眉梢,不情不願地收起劍,轉身跪在了雅貴妃身旁。
高太監皺著眉,低聲催促道:“貴妃大人,皇上來了!”
雅貴妃扶著額頭,嬌淫地說道:“陛下,奴家,累了,跪不下了。”
大北皇寵溺地看著雅貴妃,奮力地揮著手。
“那就不跪,不跪!”
轉眼,他的視線落在了,紀宅門前負手而立的楚北身上,面露疑色,道:“你為何不跪?”
因為不怕!楚北自然不會這麼說,在這種時刻說這種話,未免太折煞自已剛建立起來的氣勢了。
楚北故作驚慌地說道:“父皇,有所不知,多虧您來的及時,敖副將剛才可是想殺我,兒臣的腿現在都是僵硬的!實在跪不下去!”
接著,他看向敖滿,裝作一副從容赴死的模樣,說道:“來,弄死我!敖副將,當著雅姨母,當著大北皇,當著工部尚書,當著數百將士的面,弄死我這個廢物太子!”
大北皇緩緩看向跪著的敖滿,表情比以往都要嚴肅,但語氣仍是沒幾分力道。
“敖副將,你可知他是太子,是朕的兒子,如今太子你都敢僭越了,下次是不是要忤逆朕,朕令你一月之內不得出府!”
“微臣……”
“咳,咳……”
雅貴妃輕咳兩聲。
敖滿立刻收回了快要脫出口的話,硬生生將這份怨氣憋了下去,埋下頭道:“微臣,領罪……”
雅貴妃雖然權勢滔天,但在大北皇面前依然會遵循禮數……
楚北凝眉,端量著這些人。
“看來,我想的沒錯,登基最重要的是什麼,還是那句話,名正言順,除開我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物件,傳國玉璽。”
雅貴妃之所以對大北皇如此,可以斷定,傳國玉璽,她和二皇子還拿不到。
“今日這麼多人,是有什麼節日嗎,這麼開心的事不叫上朕?”,大北皇面露稚色,頗有興致地問道。
楊樹低著頭沉默,對他來說可算不上節日……
雅貴妃淡然地坐著,眼神中露出一絲狡黠,道:“楊樹,陛下在這裡,你儘管說就是了……”
楊樹的額頭死死貼著地面,痛哭道:“陛,陛下,為臣伸冤!我楊家護院,全部被太子所害,要我楊家如何是好……”
這楊樹還真是不要臉,裝哭,比我都綠茶!
楚北嫌棄地瞥了眼楊樹,雙手作揖,侃然正色道:“啟稟陛下,楊傢俬吞贓款,將紀家遺女賣到了鳳清樓,自稱萬人之上,按我朝律法,怕是得死千回百回了。”
聽得二人的話,大北皇的表情有些為難,皺著眉,眼神迷離。
不像是在找應對辦法,更像是沒聽懂……
沉默片刻後,他片片斷斷地說道:“那,那紀家遺女何在?”
“民女在這!”
紀繁希的聲音把楚北嚇了一跳,不知何時起,她居然已經站在了自已身旁。
只見,紀繁希臉上添了些許堅韌,說道:“陛下,家父紀元本是工部侍郎,平日裡但行善事,如今卻因貪贓之罪入了大獄……”
她突然情緒激動,失聲道:“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胡鬧!”,楊樹站起身,紀元正是被他親手送進了大獄,他豈容一個黃毛丫頭說自已的不是?
“陛下!紀元將賑災木材全部私賣,多少流民仍等著這批木材修繕房屋,我送他入獄難道不該嗎?”
“奧?等等……”
楚北揉著下巴,眼神中閃過疑色,趕在了眾人面前,詢問道。
“楊尚書,既然如此,人你已經押了,那木頭呢?”
楊樹神情有些慌張,眼神飄忽,這是明顯說謊的表現。
“我,我哪知道他賣去哪了?”
楚北繼續追問道:“你說他是賣了?那錢呢?宅子你楊家的人也住了 ,人你也捕了,錢呢?”
大北皇眼眸一亮,像一個記起事的孩童般,附和道:“對啊,楊尚書,錢呢!”
楊樹低著頭,眉毛幾乎擰到了一起。
“這,這,這……”
半天就說了一個字。
雅貴妃狠狠瞪了楊樹一眼,接著從椅子上起來,臉上帶著狐媚的笑,整個身子都傾在了大北皇的懷裡。
說她是蘇妲已也不過分!
她撒嬌似地說道:“陛下,楚北雖然是太子,但也不能殺人呀,古往今來殺人償命,難道陛下不是大北的好天子嘛?”
幾句話,大北皇便完全沉溺了進去,臉上只有痴傻的笑,隨意下了道旨。
雅貴妃露出得意之色,她以為這次便可輕鬆除掉太子。
無錯書吧“那就立刻緝捕太……”
“陛下,依臣看,案件交給太子,重新審理,三天後斷生死!還所有人一個公道!”
一聲鏗鏘有力的話語撕開人牆,傳到眾人耳中。
大北皇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猛地一激靈,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推開雅貴妃,驚嚇地躲在了轎子下面。
被推開的雅貴妃,重重摔在了地上。
意識到雅貴妃出糗,在場的眾人紛紛迴避眼神,畢竟只一眼,便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旁邊的小婢一時間不知是該扶還是不該扶。
雅貴妃伏在地上,臉色煞白,如厲鬼一般可怖,她可不認為大北皇有資格這麼對她,眼神中隱隱透出一股冷意,似乎她恨不得弒君!
“扶本宮……”
“怎麼,後宮住久了,手腳壞了是嗎?”
男人負手,從浩浩蕩蕩的隊伍之中穿梭而來,路過之地,眾人避讓,好似狂風穿過風林樹木,他只管走他的,雜草只有動搖的份。
雅貴妃聽到聲音,彷彿花貓見了真老虎,怔怔地看去,男人彷彿一座巨山,站在了她面前。
楚北打量著男人,嘴巴上留著髭鬍,一身灰黑色麒麟袍,只是往那一站,整個大北好像便可不動如山。
“好像有些熟悉……嘖,實在想不起。”
楚北擠著眉,努力在記憶中搜尋,也只得到碎片回憶,只知道他是宮中之人。
看到此人,城守軍之中雖有些躁動,但也只是互相看著,不敢言語,臉上紛紛露出驚訝之色。
敖滿低著頭,默不作聲,只敢用餘光瞟去。
高太監也鑽到了轎子下,護著瑟瑟發抖的大北皇。
“陛下,別怕,老奴在這,別怕,陛下……”
楊樹瞳孔猛擴,嚥著口水,從他的表情中便能看出,眼前之人絕非是他一個侍郎可以制衡的。
他一陣抖擻,低語道:“鎮,鎮國公,沙丞相,沙湖海……”
雅貴妃站起身,重立那副莊嚴的姿態,直勾勾地看著鎮國公,眼中除了震驚,還得有些許不滿。
“你不是永不上朝嗎,如今為何在這……”
楚北聽完後,立刻想了起來,記憶之中,最後一次見丞相是在十五年前,北天殿,丞相辭朝!
太子出宮滿打滿算只有一兩次,一個不出宮,一個不上殿,怎麼可能會相見?
“十五年不上殿,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這一現身,排場夠大的,連這雅貴妃都忌憚三分!當真是配得上‘鎮國公’。”
楚北頗為好奇地打量著沙丞相,他絕對不是一個壞人……
“沙伯伯!”
紀繁希像見到了熟人一樣,笑盈盈地招呼著沙丞相。
沙,伯伯?
楚北聽後,愣了片刻,沒想到她口中所說的沙伯伯就是沙湖海!沙丞相!
“沙瑞金來了確實沒用,但沙湖海不一樣,有用且好使!”
沙湖海露出慈父般的笑容,回應著紀繁希,隨即略帶批評意味地說道:“你這丫頭,我說你怎麼一連一個星期沒來找我,你爹出事你也不說,還是那送菜的李老頭告訴我紀宅門口發生了這等事。”
說罷,沙湖海連連用手指點著紀繁希,著實無奈。
紀繁希低著頭,慚愧道:“我以為我一個人能行……”
“也罷!也罷!”
沙湖海揮著手,說完,眼神便落在了這浩浩蕩蕩的隊伍上,彷彿五指山,壓得眾人不敢多言。
緊接著,他肅聲道:“怎麼,城守軍什麼時候可以擅自離守了,我京北之安寧要不我派送菜的去守?”
敖滿雖然仍無動於衷,但早已心慌意亂,雅貴妃,沙丞相都是他惹不起的人。
雅貴妃瞥了敖滿一眼,獰聲道:“還不快走!”
“是!城守軍隨我回營!”
敖滿彷彿鬆了一口氣,急匆匆地驅著隊伍,但這口氣還沒松完,那沉重的聲音再次如雷貫耳般,迴盪在軍隊上空。
沙丞相提醒道:“別忘了陛下的旨意,一月之內不準出敖府。”
敖滿只有作揖抱拳的份,恭恭敬敬地說道:“謹記,聖上教誨!”
說完,不再敢有半分僵持,不出數秒,城守軍在紀宅門前消失的無影無蹤。
雅貴妃嗔怨地責問道:“你說過的,你不上朝,白紙黑字,自已寫的,現在不認了?”
沙湖海笑道:“你可分清了,這是東市,不是你的朝堂,大北朝堂疲軟數十年,我雖早已無心朝事,但是雅人,莫要過於肆意妄為,以免引火燒身……”
雅貴妃聽後,眉頭一擰,又立刻鬆了下來,偏執地笑了聲,說道:“太子今日殺了那麼多人,你也要管,你也不怕死後被奉為奸臣。”
雖死的全是楊家的人,楊樹卻如事不相關一樣,畏畏縮縮地站在一邊,這種級別的對話,他可摻不上。
“他們死有餘辜,我多次警告,楊家之人依然一意孤行,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有何不對?”
楚北雙手環於胸前,氣度昂然,今日他絕不讓半分!
沙湖海緩緩看向說話的楚北,上一次見太子是在十五年前了,只知道是個不能修煉真氣的小廢物,雖然傳聞之中,太子百般無能,可今日一見,和傳聞大相徑庭。
“這便是太子殿下,東市殺人,呵,還真是第一次見,你難道不知半分大北律法?”
沙湖海斜了楚北一眼,對他並沒有什麼好感,不過這次似乎倒想看看太子究竟是什麼神仙。
“楊家有錯在先,太子有錯在後,就按我所說,紀元之案重新查,三天之後斷生死,若是查出是冤案,今天之事一筆勾銷,再判楊家的錯,若是紀元之案坐實,太子殺人償命,即刻問斬!”
楚北本以為這貨是來幫自已的,沒想到是給自已下套的,三天,又是三天!
“三天覆三天,三天何其多!”
楚北連連哀嘆,為了紀家,他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雅貴妃聽後,斜了眼楊樹,見楊樹胸有成竹的樣子。
她緩緩笑道:“三天……三天之後,太子殿下別忘了自已選口好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