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崢頭髮半乾，就這麼亂糟糟地散著，只有那一雙眼睛認真又天真。
他看著聶平予，輕聲開口：“你說你沒有逼過我，但你也很清楚，我不會和你絕交不是嗎？”
聶平予眼神暗了些，沒有說話。
“換作這世上任何一個男的和我表白，我都會毫不留情地拒絕，然後斷絕關係，這輩子他都別想再見到我。”
榮崢攥了下床單，“但因為這個人是你，所以這一切才沒有發生。”
因為是聶平予，所以他哪怕再困惑，再失望，再無助，也從來沒有想過任何絕情的手段。
僅有的一次，也只是走投無路，希望他和自已的關係能重新變得單純。
榮崢從來不是個拖拖拉拉的人，他喜歡一個人，討厭一個人，向來分的清清楚楚。
當初誤會聶平予的時候，聶平予兩年沒法見他一面。
後來誤會解除，兩人的關係逐漸拉近，他也能為了消除當初的謠言，一個人和那些說閒話的人不厭其煩地解釋千百遍。
榮崢是個過於善惡分明的人，交際原則裡也從來沒有逢場作戲這一說。
他喜歡就交往，討厭就遠離。
誰都知道他好說話，可從來沒有人敢毫不避諱地去觸他逆鱗。
榮家小少爺沒有少爺架子，可終歸是當小少爺一樣養大的。
他這十八年裡，能讓他放了狠話又回去哄的，確實只有一個聶平予。
聶平予點點頭，“我確實是很卑劣，還有嗎？”
“不是！”榮崢立馬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垂下頭，“周時祺之前和我說，你的做法也只是追人的正常方式而已，我想了很久，覺得也是。”
聶平予皺著眉看著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榮崢看著他，很認真，“你沒有錯，我之前說的話，做的事確實是一時昏了頭，我向你道歉，你別生我氣了。”
他輕聲道：“阿予，對不起。”
聶平予靜靜地看著他。
自從和榮崢成為朋友以來，他已經體驗過無數次這樣的感受。
濃濃的大霧裡，一切都被隱藏、掩埋。
可每一次，榮崢都會突如其來的成為那束光，不管不顧地給他開出一條路，他又得以重見天光。
榮崢對他最為心軟。
聶平予又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好。”
榮崢眼睛一亮，“噌”地躥到他身邊，“真的？你不會因為這件事生我氣了？”
和自已身上很像的沐浴露香味撞進聶平予的鼻尖，但又和自已不一樣，帶著榮崢的氣味。
聶平予推了他一把，“別靠我這麼近。”
榮崢有點懵，“你不是原諒我了嗎？”
聶平予有點無奈地瞥了他一眼，“都和你說這麼明白了，你非要往我身上靠嗎？”
榮崢往後退了一丟丟，癟著嘴，“那以前都是這樣的嘛。”
聶平予沒看他，“對自已不喜歡的追求者要保持距離，你不知道？”
榮崢正不爽，脫口而出，“我沒有不喜歡你。”
聶平予愣了好幾秒，震驚地轉過頭看著他。
“誒！不是！”榮崢連忙解釋，“不是那個意思，不是那個喜歡！”
聶平予眼裡的震驚又漸漸消散，他閉了閉眼，眼底重歸平靜。
“我知道。”
他難得開了個玩笑，“以後注意點，你這樣和一個漂亮姑娘主動往你身上靠有什麼區別？”
榮崢鬆了口氣，也學著他靠在床頭。
“除了我小表妹，沒有姑娘往我身上靠。”
聶平予“嗯”了聲，“沒有也好。”
榮崢偏過頭看了他一眼，自從聶平予表白後，他對這方面的事就變得格外直白。
他毫不避諱他的喜歡，介意，還有突如其來的佔有慾。
明明他表現得如此與世無爭，卻又因為榮崢，固執又認真地想要圈住自已的領地。
“阿予。”榮崢突然開口：“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說。”
榮崢躊躇了兩秒，輕聲問：“你是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已喜歡……同性的？”
聶平予明顯頓了下，鬆弛的肩膀變得有些緊繃。
榮崢也沒有再說話，安靜地坐在他身邊。
兩人坐得很近，相近的氣味交融又揮散，清新的草木味纏繞在兩人身邊。
良久，聶平予撥出口氣。
“我是先喜歡你，然後才是喜歡一個同性。”
無錯書吧榮崢心裡的某個區域猛地抓緊，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瞬間蔓延至他整個心臟。
聶平予似乎有些累，枕著手臂躺下了。
他閉著眼睛緩聲說：“我知道你很好奇，為什麼我能這麼自然地接受自已喜歡一個同性？”
“但哪有那麼多為什麼？當我意識到你已經佔據我全部心神的時候，我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又不是個追求特立獨行的人，誰不想安穩又幸福地走好自已的人生。
但命運有時候就是會開這樣的玩笑，總有這樣那樣的選擇，讓你必須捨棄一些東西。
而聶平予面臨的選擇就是：是要屈服於世俗，還是服從自已的心？
是要一聲不吭埋葬第一次心動，還是九死一生地去尋求一份無法見光的愛情？
習慣妥協的他，在這一次做出了沒有退路的選擇。
他聲音有點啞，“我不想連句喜歡都說不出口，所以無論是什麼後果，我都自已承擔。”
聶平予躺下的面容依舊平和，但現在的榮崢，已經能從中明白那些忐忑和不甘。
緊閉的雙眼突然被人捂住，聶平予感到一片黑暗。
“怎麼了？”
“我也有話和你說，你別看我。”
聶平予輕聲笑了一下，“行，你說吧。”
榮崢的聲音很輕，但很清晰，“我其實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我知道，如果我們都沒錯，那就不應該分離。”
“這件事對我來說真的太突然了，我以前從來沒想過會在我身上發生這種事。”
榮家天之驕子一樣的小少爺，誰敢不要命地去掰彎他？
聶平予在心裡嘆道：這麼一想，自已還真是個勇士。
“阿予，我沒法給你任何答案，我完全無法想象我會對一個男生產生愛情，這對我來說，真的……”
“好了。”聶平予打斷了他。
榮崢神經一緊，緊張地看著他的表情。
聶平予下半張臉看不出任何情緒，“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不喜歡我，但又想跟我和以前一樣做好朋友是吧？”
榮崢硬著頭皮點點頭，但又想到他看不到，應了一聲，“嗯。”
聶平予嘴角扯出來一個難以言喻的弧度，但還是笑著的。
他其實想過這個結局，這已經是他想過的一個不錯的結局了。
榮崢掌心的熱度源源不斷地從眼睛傳到心臟，草木香變得更為清晰，他的存在感從所未有的強烈。
觸覺、嗅覺、聽覺，都因為視覺被阻斷，而變得深刻又濃烈。
他整個人都被包裹在榮崢的世界裡。
聶平予問了一句，“你最好的兄弟對你是這種心思，你不彆扭嗎？”
他繼續說：“是彆扭的吧。”
“但還是要和我做朋友嗎？”
榮崢喉嚨間哽了一口氣，回答道：“要。”
聶平予抬起手抓住他的手腕，手掌慢慢從他眼睛上移開。
那雙深邃平靜的眼睛顫了兩下，帶著點笑意看著榮崢。
他答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