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十分，榮崢發來訊息。

【阿予，分數和我想的差不多。】

後面是一張截圖，頁面上顯示他的分數是5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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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平予看了眼電腦上自已的分數，平靜地打字回覆他。

【我也只有六百出頭。】

沒過兩秒，榮崢打了個電話過來。

“那阿予，你這個……”

聶平予“嗯”了一聲，“確實是沒考好。”

榮崢哪敢還說其他話，“哎呀，沒事沒事，能考六百分已經很厲害了。”

聶平予又“嗯”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榮崢怕他難過，換了個話題，“沒關係，真的很厲害了，我們要不商量一下上哪所大學吧，我還是非常期待我們一起……”

聶平予聲音很平，“我們上嘉大怎麼樣？”

“啊？”榮崢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給出了選擇。

“就是鄰省的嘉南大學，你爸媽應該想要你學金融吧，我看了，嘉南大學的金融專業是雙一流專業，而且……”

“等等，阿予。”榮崢打斷了他，“你是不是心情很不好？”

聶平予突然卡了殼。

“你是不是很難過你這次沒考好啊。”榮崢有點擔心，“沒事，填志願也不著急，要不你先休息下吧，要我來找你嗎？”

“我……”聶平予突然笑了聲，“我真沒事，我有心理準備的。”

“真的嗎？”榮崢確認道。

“嗯，真的。”

榮崢那邊停了下，“那你別胡思亂想啊，那個大學，我們就一起上嘉大，我都聽你的。”

聶平予心跳快了一拍，“好。”

聶平予又說：“你志願填好了給我看一眼。”

“一定一定。”榮崢滿口答應，“那這成績的事你別太多想了，你考得挺好的了。”

聶平予正想應下，門外傳來兩聲敲門聲。

“小予，在房間嗎？”

是他媽媽。

聶平予第一時間關掉了電腦頁面，然後和榮崢結束了電話。

“在，進來吧。”

方晴推開門，一眼看到的是坐在椅子上垂頭喪氣的兒子。

她心裡一咯噔，“是成績不理想嗎？”

聶平予看著她的眼睛，在此之前他都在想，是要她的認可，還是要自已的解脫。

可後來聶謙陽兩句話就讓他明白，有些東西不是你等就能等來的。

或者說，就算真的等來了，他也不一定還需要。

聶平予垂下眸，“抱歉，媽媽，我考的不太好。”

方晴沒想到真是這樣，“考了多少分？”

“六百出頭。”

“只考了這麼點？你平時不都是六百四五嗎？！”

方晴不敢相信自已最驕傲的兒子竟然在高考這件事上失了利。

聶平予低著頭，沒說話。

方晴深吸口氣，坐在他旁邊，聶平予很乖順地低著頭，彷彿和往常一樣對她言聽計從。

“算了，高考失利也是常事。”方晴嘆了口氣，“媽媽也不是怪你，那你想好填什麼學校了嗎？”

聶平予這才抬起頭來，“我打算讀嘉南大學，媽媽你不是說想讓我讀金融嗎？嘉南大學的金融專業很不錯。”

方晴沒聽過本省有這麼個學校，問了一句：“不在寧海？”

聶平予回答：“在隔壁省。”

方晴皺眉：“你要去外地上大學？！”

聶平予還是很平靜，“嘉南大學離家裡不算遠，而且他們的金融專業比我在省內能填的大學都要好，這是我權衡之後最好的一個選擇。”

方晴看著向來聽之任之的聶平予，突然說出這麼一段話，她還有點不習慣。

但她本質上也沒想限制他，能有自已的主意當然是最好的。

“既然你已經想好了，那媽媽也不說什麼了。”

方晴看著眼前越發陌生的兒子，內心百感交集，這幾年兩人的交流越來越少，以後只怕是會更少。

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頭，“上了大學，也要經常回來看看。”

聶平予沒多想，嘴巴一張：“家裡不是還有聶謙陽嗎？”

方晴渾身一僵，或許是身為母親的直覺，她突然就明白了聶平予越來越孤僻是因為什麼。

可這明白來得有些晚。

方晴有些遲疑，“小予，你是不是……怨媽媽？”

聶平予搖頭，卻不看她。

方晴覆上他的手臂，“小予，你有什麼想法和媽媽說好不好？”

“我知道你小時候我管你管得太嚴，自從生了陽陽後，我也一直在反省，是不是我以前對你的教育方式是錯的？”

聶平予緊咬著牙，對上他母親泛著淚的眼睛。

“媽媽，我不怨你，我愛你。”

方晴渾身一抖。

“所以我願意為了你沒有假期，不出去玩，只為讓你能夠在爸爸面前能夠把大哥比下去，這些我都知道，也都心甘情願。”

“只是，我一直有個問題，你曾經給過我毫無條件的愛嗎？”

方晴抖著唇，“什麼？”

聶平予盯著她的眼睛，又問了一遍，“你給聶謙陽的愛，曾經給過我嗎？”

“我……”方晴猛然怔住了。

她給聶平予的愛是怎樣的？

是出於一個母親的本能，還是摻雜了其他的目的、慾望？

說實話，方晴不知道。

那時候的她還太年輕，滿腦子都是野心，要身居高位，要榮華富貴。

所以折射到他身上的愛到底純不純粹，她沒法說。

“抱歉，小予……”

方晴很少去想以前，也就從未意識到她的兒子被她放逐在了過往。

“可媽媽是愛你的，媽媽怎麼會不愛你，你是媽媽最驕傲的孩子。”

聶平予苦笑著點頭，“我知道，我就是……就是想要一個答案。”

“我想知道，當我泯然眾人，毫無價值的時候，你還會愛我嗎？”

方晴痛苦地閉上眼睛，一個孩子怎麼會向母親問出這樣的問題？

她伸手把聶平予攬進懷裡，緊緊地抱著。

“我會，我會的……”

懷裡的孩子已經長成了一個大人，她再無法單手抱住。

那些她從未意識到的經年累月的傷痛被永久留在了歲月裡，烙刻在聶平予迷惘的靈魂上。

“小予，對不起。”方晴哽咽道：“以後媽媽不會這樣了，是媽媽的錯。”

聶平予深深吸了口氣，他周圍都是媽媽的味道，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被媽媽抱在懷裡過。

他緩緩搖了搖頭，平靜道：“不是你的錯。”

聶平予輕輕推開她，“我一直都很慶幸，陪你度過那段時間的孩子是我。”

方晴眼淚瞬間決堤。

這次是聶平予把她抱進懷裡，少年已經能給他的母親足夠溫暖的懷抱。

他輕聲在她耳邊說：“沒關係，媽媽。”

我愛你，所以，沒關係。

方晴在他懷裡放聲大哭，她要強的一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唯獨忘了她最冷靜優秀的孩子。

不管是有意識地忽略，還是無意識地掩飾，都已經明明白白在他心裡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跡。

她一手造成了他一生對愛的膽怯。

方晴哭啞了聲，她一下一下地撫摸著他的臉，像他還在襁褓裡時那樣。

她低聲道：“以後媽媽好好愛你，像你愛我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