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放走慕厭雪的人是你吧.”
蕭衍眸如幽潭,深不見底。
當年,他本想以慕厭雪為人質,要挾慕子明放他們回北疆,可當他趕回客棧,慕厭雪已經不見了。
守衛說暈倒時好像看到了雲笑,他出於長遠考慮,殺了所有守衛。
雲笑表情一滯,抬頭看他,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蕭衍手扶上她的肩,眸光殷切,“雲兒,殺了慕厭雪,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雲笑只有他肩膀那麼高,可還是倔強的仰起頭,道,“倘若我不呢?”
蕭衍眸光一沉,手放開,用低沉的聲音道,“短弩是他送的吧?”
“那叫追音弩,聽音識人,除非輕功絕頂,否則難逃一死,是遠端攻擊裡最厲害的武器。
齊州大陸只此一把,你還說你們關係尋常嗎?”
蕭衍背過身去,寂寥的闔上了眸,一顆炙熱的心在慢慢變涼。
大仗剛結束,他想著雲笑應該生擒了慕厭雪,便去她營帳找她,誰知人沒看到,卻發現了追音弩。
從那一刻起,他便開始動搖,雲笑對慕厭雪的仇恨是真的,還是隻是一時之氣,他覺得他看不透她。
雲笑心裡一怔,她就隨便偷的,沒想到居然偷了個燙手的至寶,再加上今日發生的事情,只怕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無奈一笑,抱著一線希望道,“蕭衍,你還信我嗎?”
蕭衍轉過來,雙眸漆黑如墨,他堅定地看著雲笑,“雲兒,只有殺了他,我才能幫你洗脫嫌疑,穩定軍心.”
“是嗎?”
雲笑笑笑,心終於墜到谷底,這世上有些信任竟然如此受不了波折,經不起推敲。
這樣的清白不要也罷。
“明日辰時,我帶著他的人頭去你營帳找你.”
雲笑道。
她眸珠清亮,如黑夜中最亮的明珠,只是這明珠被浸泡在了一汪清水中,悲憫璀璨。
背影如火,稍有不慎便會灼了人眼,蕭衍等她徹底消失才動身離開,他心理惴惴不安,悵然若失。
雲笑回了帳房,取過短弩,長鞭一揚,‘噠噠’馬蹄聲直奔慕厭雪而去。
她剛要伸手,慕厭雪一躍而上,奪過雲笑的馬鞭,‘駕’絕塵而去。
玄武關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茫茫雪原,找不到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棗紅馬一路賓士到了卯時。
周遭是刺骨的寒,奔跑帶來的冷風一道道劃過雲笑白皙的臉,像刀割一樣的疼。
等到安全了,雲笑才翻身下馬,她揉著被顛麻木的大腿,慕厭雪將馬牽到一棵被雪壓彎的大樹旁,繫上韁繩。
“慕厭雪,你是不是有病?”
雲笑大聲道。
慕厭雪眉眼以極其微弱的弧度彎著,溫聲道,“何出此言?”
“有事沒事帶那麼名貴的追音弩作甚,還隨手放在我桌上。
你這不是擺明了讓我偷嗎?”
雲笑沒好氣道。
慕厭雪像被人戳了痛處,笑意退卻,眸光瞬間黯淡下去,微微垂首,緩緩道,“本就送你的.”
當時他本想親手交給雲笑,誰知發生了那樣的事。
他自知沒臉見她,便抱著僥倖的心理,故意將短弩放在她桌上。
雲笑心裡一動,落梅莊發生的事情一幕幕重現,她揣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臟,憤恨又期待地一步步走近慕厭雪。
“我問你,當初你為何要騙我,羞辱我?”
慕厭雪直直看著她,正色道,“沒有.”
“沒有?”
雲笑輕哼一聲,聲音放低嘲諷道,“那你是情之所至,不能自控?”
她心臟怦怦跳,平靜的眸子如一片深海,表面平靜,實則暗潮洶湧。
慕厭雪眸光一縮,後背僵得筆直,他不知道要怎麼說她才會信。
‘咴咴’的馬聲傳來,打破了原野的寂靜。
雲笑黯淡一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把手伸進慕厭雪懷裡,摸出鑰匙,冷聲道,“玄鐵鎖呢?”
“我心悅你.”
“我讓你拿鎖。
什麼?”
雲笑手頓在空中,眉頭微皺,不可置信地看著慕厭雪,“你剛說什麼?”
“我心悅你.”
慕厭雪靜靜看著雲笑,渾身僵硬得像一尊石雕,他滿臉通紅,眉頭微皺,堅定的眸光既緊張又勇敢。
雲笑怔在原地,兩顆劇烈的心跳聲在原野迴盪,經久不息。
良久,她才緩過來,懷疑地看著慕厭雪,“你該不是想用這個騙我放你走吧.”
慕厭雪:“……”下一刻,冰涼的薄唇輕輕點了下雲笑不點而朱的唇,雲笑瞳孔放大,心跳得更快了,她舔舔了乾澀的唇,夜明珠般的雙眸直直看著慕厭雪。
‘唔’冰涼的唇交疊在一起。
冰涼的雪夜,周遭無風,萬物都不願打擾這對緊緊擁抱的戀人,他們於天地間擁吻,這裡沒有戰火,沒有仇恨,沒有誤解,沒有責任,只有兩顆緊緊相依的心。
“陛下,雲姑娘跑了.”
身著銀白戰甲的薛寧驚慌走進營帳。
溫暖的大帳,地上凌亂散落著十餘個空了的褐色酒壺,蕭衍歪歪的癱在長案几邊,他左手杵地,右手舉起酒壺嘩啦嘩啦往嘴裡灌著酒。
“陛下!”
薛寧又愁又焦,“我們不能放虎歸山啊!”
蕭衍冷笑一聲,一個酒壺砸過去,薛寧始料不及,卻也不敢閃避,他就愣在原處,僵著身子任由酒壺將額頭砸出一道口子,殷紅的血液淌過眉毛一路往下,弄髒了暗紅的龍紋地毯。
“你真以為我們能拿得住他們?”
蕭衍眯縫了下眼,起身一步步朝薛寧逼近,眸光銳利得像一隻想要嗜血的狼。
薛寧驚慌失措,立馬叩首在地。
蕭衍狠狠道,“別以為朕不知道你乾的那些事.”
“罷了,下不為例。
滾吧.”
蕭衍柔和道。
薛寧又叩首一下,才躬身埋首往大帳門口退,才剛到門口,又聽到冷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雲姑娘的事,就此作罷。
你若再妄動,朕必取你狗命.”
“是.”
薛寧唇角閃過稍縱即逝的笑,低聲道。
蕭衍重新拿過一壺酒,英氣的俊臉淡薄平靜,他揭開紅色的酒塞,輕抿一口就放下了。
他知道,這世間唯一可以撩動他心緒的人,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雲笑撩了下黑亮的玄鐵鎖,嘩啦的聲音真是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