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氏的貼身嬤嬤周嬤嬤見情形似乎越發不受控制，試探著請示開口：

“要不要……要不要將此事告知老夫人……”

賀氏仍趴在棺槨上哭，王府上下鮮少看見賀氏這般失態，倒是蘇聞櫻，看了一眼周嬤嬤後道：

“萬萬不可！”她語氣十分擔憂：“祖母身子本就不好，又在敬佛齋戒月，若此時告訴她，第一怕她老人家憂傷過度，第二，也怕叨擾佛祖。”

“是啊……”趙良妾在一旁搭腔：“還是等世子回來後，由他出面告訴祖母吧……”

周嬤嬤似是又想說什麼，可見大家處在一片哀傷之中，只好將話嚥了回去。

沈婉柔聽了凝側妃剛才的話，神志頓時清醒了好幾分，在一片哀嚎啜泣中，她的聲音格外有力量：

“是誰給霜哥兒煮的鉤吻水？”

凝側妃嘆了一口氣：

“是一個新來的小丫鬟，沒什麼見識，將自已從田裡帶過來的草當作金銀花，不過已經處置了……”

處置了？沈婉柔的眼神格外冷峻，怎麼會這麼快？

“誰處置的？”沈婉柔的音量拔高，生生壓過了屋內的哭嚎聲。

“沈貴妾，你這話什麼意思？”

趙良妾語氣刻薄，和前段時間刻意接近沈婉柔的那副樣子大相徑庭：

“這府裡最上有老夫人坐鎮，有母親統領家務，還有世子妃代掌內務，你戴罪之身，難不成要向你交代一切？”

沈婉柔並未被趙良妾的這番話激怒，只是覺得有股巨大的絕望從頭頂灌下來。

堂堂一個鎮北王府，大熙朝最鼎盛的世家之一，在質詢查詢一個身份貴重的小孩子的死因時，竟馬虎至極。

她冷冷掃了一眼趙良妾，一旁的凝側妃唯恐二人動手，連忙拉住沈婉柔道：

“那個小丫鬟全招了，因為自覺愧對凌府，已經一頭撞死在了柱子上，現在屍體已送回了鄉下老家。”

聽了凝側妃的話，沈婉柔難以置信地轉頭看向她，眼裡滿是震驚。

多麼好笑，前腳霜哥兒慘死，後腳‘罪魁禍首’便以死謝罪，而這一切只在短短几個小時之內發生。

她面色蒼白，殊無笑意，當沈婉柔再次抬眸時，整個人直接跪在了賀氏跟前：

“母親，此事有異，我希望你能徹查此事！”

賀氏整個人仍在哭泣，好似沒聽見沈婉柔的話，趙良妾在一旁輕蔑一笑：

“沈貴妾，此事已報給了聖上，你想要徹查呀？那就去告御狀吧。”

聽聞此話，沈婉柔無力地閉上了眼睛，一步一步，每一步都那麼恰好，一張網鋪下來，天衣無縫地竟是讓一個年紀輕輕的霜哥兒必死無疑！

拖著沉重的步伐，她不知怎麼地就回到了汀蘭院，香菊和玲瓏在身後不遠不近地看著沈婉柔，亦是一臉擔憂。

“沈貴妾……沈貴妾……”

膳食總管姜豆在小門旁悄悄喊她，這段時間沈婉柔被關禁閉，姜豆都是透過這個小門偷偷地給她送吃食。

沈婉柔木然地循聲望去，眼睛落在姜豆身上，卻毫無焦距。

姜豆站在門旁記得跺了跺腳，玲瓏一眼察覺出姜豆的焦急，連拖帶拽地將沈婉柔拉到姜豆跟前。

“沈貴妾……”姜豆掃了一眼四下週圍，小聲開口：

“你看這是什麼？”說著，他從腰裡摸出一塊玉佩來，半個巴掌大的玉佩，綠頭有餘，透亮不足，一看就是中等貨。

沈婉柔淡淡掃了一眼玉佩，目光裡仍是一片木然。

姜豆明白沈婉柔此刻的心情，於是他自顧自地說下去：

“今天我覺得有異，便先去了熬水的爐子前檢視，可沒想到，真還讓我在柴火堆裡發現了這枚玉佩。”

“這塊玉佩有什麼奇怪之處嗎？”玲瓏不解問道。

聽見玲瓏的問話，姜豆神色一緊，聲音壓得更低，將玉佩一翻，背後一個‘趙’字赫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眾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沈婉柔一把抓過玉佩，目光漸漸縮緊，好似要將那個玉佩看穿，咬牙切齒道：

“這是趙良妾的玉佩。”

香菊在一旁肯定道：

“是她的，剛入府時我見她帶過的，後來就再也沒見到過了。”

原來是她……

握著玉佩的手心漸漸捏攏，沈婉柔的眼底閃過一絲銳利的鋒芒。

半夜秋風大作，門窗緊閉的屋子裡，還能時不時聽見屋外狂風摧刮枝幹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裡，顯得無比陰森可怖。

燭火已燒到末端，沈婉柔獨坐在桌前，一動不動地盯著手中的玉佩，腦海裡閃過的，皆是她和霜哥兒相處的點點滴滴。

忽然，院外有火光亮起，嘈雜的人聲竟越過了狂嘯的風聲。

沈婉柔眉頭一皺，隨即將玉佩藏在枕頭下，起身開門檢視情況。

一開門，便看見蘇聞櫻領著一眾小廝站在院子裡，看見沈婉柔來了，蘇聞櫻故作同情地一皺眉：

“沈妹妹，姐姐我並非有意擾你清靜的。”

沈婉柔掃了一眼那群小廝，個個身強體壯，手裡握著火把，顯然是有備而來。

只聽蘇聞櫻又道：

“可妹妹，你還在禁閉期間便擅自離院，無視凌府家規，姐姐我身為世子妃，不能姑息養奸啊……”

“你到底想幹什麼？”見慣了蘇聞櫻的笑面虎模樣，沈婉柔此刻再無心思與她周旋。

蘇聞櫻掏出帕子假模假樣地擦了一下眼淚，可憐道：

“沈妹妹，違反家規者，丈一百處置……你我素日交情不淺，可姐姐我也只能替你減免五十杖，剩下的……就要妹妹多擔著了……”

“世子妃！”香菊大驚：“凌府家規何時如此嚴苛了？”

玲瓏亦是滿臉緊張：“世子妃……凌府素來以仁治下，最嚴重的刑罰不過是打手心，什麼時候開始行杖刑了？”

“是啊……”香菊慌得都快哭了：“別說五十杖！就是二十杖，就我們沈貴妾這身板，也經不住打呀……”

“哼！一群白眼狼！”蘇聞櫻身後的彩霞跳了出來，斥罵道：

“世子妃頂著壓力，頂著別人的指點，好心給沈貴妾減了一半的杖刑，你們非但不領情，還在這質疑世子妃！”

沈婉柔嗤笑一聲，眼底一片冷漠。

本就鐵了心想要她受這五十杖，還非要給自已身上貼金，讓自已落個好名聲。

“沈妹妹……你……你真令我心寒……”蘇聞櫻佯裝難過，道：

“不過我也不同你計較，這五十杖，你今日再不想受，也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