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逐漸從刺耳變得動聽，律者的學習能力之強大毋庸置疑。
如果情況允許，她們只需花費幾個小時，甚至更短，便能掌握人類數年深造才能達到的程度。
當凱文帶隊抵達時，死律已經能熟練地演奏小提琴，她正伴隨著樂聲翩翩起舞。
空無一人的災難現場，突然出現一位少女，但凡有腦子的人都能看出問題。對方要麼是不知死活的圍觀民眾，要麼是製造災難的禍兇。
凱文記得Mei說過，犯罪兇手往往喜歡回到案發現場欣賞自已的傑作，難道律者也有類似的習性嗎？
可按照先前的研究表明，律者並無自我意識，它們不過是披著人類外殼的災難執行機器。
“你們在這裡警戒。”
凱文獨自走上前去探查，若是發生意外，他或許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但其他人...更適合做好火力支援。
雖然不太願意多想，但凱文自已也知道，他與其他人有所不同，具體表現為體能和力量遠超正常範疇。
樂器行的店面算是比較完整，凱文推開店門走入其中，意外的闖入者並未刺激到死之律者。
無錯書吧她就站在那裡，自顧自地奏響絃音。
樂聲婉轉靈動，彷彿一位新生的稚子，正好奇地觸控著世界，有幾分渴望，又有幾分膽怯。
一曲終了，死律睜開眼，她平靜地注視著來訪者，“人類，在你們看來文明為何物，生命又有何種意義？”
“你是律者？”
正常人類可不會使用這種自稱，凱文下意識捏緊槍托。
“不要用問題來回答問題，按照先來後到的原則，理應是你先回答我”，死律放鬆雙臂，提琴與琴弓垂至身側。
“雖然你不知禮數，但我可以好心的告訴你...沒錯，我是律者。”
即便有所猜測，凱文還是大為震驚，以往的行動，他們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擊殺律者，從未出現律者主動進行溝通的情況。
現在應該怎麼做？疑問縈繞在凱文心中。
在遇到Mei之後，他彷彿重洗了天賦點，把均衡發展重置為武力專精，此刻遠離了外接大腦，智商一時間沒能佔領大腦的高地。
‘律者擁有人性，這是否說明我們不必靠戰鬥解決問題，不一定會成為敵人。’
“想完了？也許之前的問題對你而言有些困難，那我問個簡單的。咱們其實無需兵戈相向，我是這樣想的，你們呢？”
“我不知道。”
凱文的腦子有些亂，他不太擅長思考這些，在確認律者不會突然暴走後，凱文向總部傳達了當前的現狀。
片刻後，督戰中心炸了鍋，各種爭論聲混雜在一起，彷彿來到了露天菜市場。
這對不少研究人員來說，堪稱史無前例的變故，律者展現出了人類的意識與情緒，這足以推翻先前的不少理論和假設。
有人認為可以與律者和平接觸，沒必要造成多餘的傷亡，也有人覺得律者不可相信，它們已經造成太多次破壞。
和解派大多想從律者身上獲利，也許可以試著理解並控制崩壞 ，至於其中的手段如何，只有他們各自的內心清楚。
而另一些人群顯得激進了許多，主張殺死或是囚禁律者，將其當作毫無人權的實驗品對待。
若是難以掌控便徹底抹殺，絕對不能放走擁有自主思考能力的律者，否則他日必將釀成大禍。
不僅僅是因為律者的力量神秘且不可控，更因為對方不是人類。
眾人吵作一團，一時間難以得出定論。最終還是由幾位議員敲定方案，先嚐試接觸律者，對其實施人道看管，若是無法合作，便用老辦法，無非就是打死回收那一套。
當然，肯定不能如此直白，需要一些語言藝術上的潤色。
就這樣，現文明史上，律者與逐火之蛾最高統帥們的通訊就此展開，首次也有可能是最後一次。
“你好尊敬的律者小姐，請問如何稱呼。”
“沒有名字，直接稱我為死律便是。”
在死律看來，除了賜予她新生的神明大人，沒有任何存在有資格替她命名，連她自已也不行。
“經過討論，我們一致認為人類或許可以和律者建立良好的溝通與互助關係，前提是給予對方一些信任，建立連線的基礎。”
“那你們打算怎麼做？”
死律與人類方展開了長達半個小時的溝通，其間面部表情並無太多變化，只在結束後，聽完人類發言的她冷冷一笑。
她完全明白了，對方的談判技巧著實高超，但凡換個腦子不好使的律者在這，多半就把自已給買了。
說了一大堆，人類提出合作的前提是她必須放棄武力，接受看管。
說的好聽，把她轉入逐火之蛾的分基地進行保護，期間會啟用一些基礎措施確保崩壞能穩定。
不就是打算給她套上鍊子嗎？律者被限制了崩壞能輸出功率和行動自由，不就是被拴住的狗？
平等對話的前提只有一個，那就是擁有與之匹敵的拳頭，在他們看來，自已更像是乞求者，沒有和人類談條件的資本。
要麼毀滅，要麼拔掉牙齒關進籠子。
分基地……死律敢打賭裡面絕對會塞滿對付她的武器。
至於攜手共進，研究並探索崩壞的本質，更好笑了。確定是研究崩壞，不是研究她？
負責溝通的那位語氣比較和藹，但其他人眼底的貪婪神色簡直是毫無遮掩，沒準在他們看來，自已根本算不上與之平等的生命。
是實驗體……亦或是某種搖尾乞憐的動物？
作為死律，她能夠最大限度的感知生命的細節，即便並沒有面對面溝通，但憑藉某些微反應，自已也能判斷對方是否在說謊。
“人類，從你們的眼底我看不到半分尊重，而你們口中的合作，也盡是充滿謊言的漏洞陷阱。”
“你們真把我當成了剛出生的孩子？神明賜予我的智慧和遠見，足以超越你們這些短生種。”
死律在看透對方的真面目後，毫不猶豫地放棄與之合作，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會開戰，或許還能和解一下？
天真的律者仍抱有一絲幻想，也許兩者可以互不干擾的存在，於是她發出了最後通牒。
“我不會對人類出手，但相應的…帶著你們的戰士退出這裡，包括那些躲起來的人類。”
‘神明？！’
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這一詞彙，有人猜想過崩壞是未知存在降下的災難，而非自然危害，現在這一假說似乎得到了證實。
而且……律者能夠直面神明展開對話？這可真是驚人的訊息。
“…好吧，這似乎是眼下做好的選擇，如你所願，律者小姐。凱文隊長，告訴駐軍即刻退出城區，並派人撤離平民。”
“希望我們之間能做到和平相處。”
通訊結束，雙方不歡而散，故事到這裡似乎就結束了，凱文打算就此退去，但通訊裡傳來一個指令，與先前截然相反的指令。
“不惜一切代價，殺死律者！！”
在死律轉身的那一個剎那，一股危機感襲上心頭。
來不及反應，當她扭過頭的那一刻，子彈距離她的瞳孔只有幾厘米不到，她甚至能清晰看到子彈劃破空氣的軌跡，以及那火光未散的槍口。
“嘭嘭！”
一連串碰撞聲炸響，凱文順勢退入身後的掩體，他看到了，這次攻擊並未成功。
某種隱形的東西在最後一刻擋住了子彈，空氣中，一隻奇特的崩壞獸逐漸顯現出來。
它的身形修長，軀幹擬人程度較高，下半身是懸浮的稜形裙甲，雙手被寬薄的利刃所替換，正是這對羽刃擋住了子彈的攻擊。
崩壞帝王·羽刃特化型，這是死律早在談判開始前準備的融合崩壞獸，結合了多個實體的優點。
近戰手段強大，能夠抵抗能量射線並在一定程度上吸收動能武器的攻擊，同時迅捷如風，可以展開光學隱身。
由於權能開發尚不充足，加上身體強度與人類相差不大，死律一次性開發了多種變體崩壞獸作為自已的隨行騎士。
“這意味著你們選擇了戰爭？既然如此……”，死律深吸一口氣。
“去吧，我的騎士們，撕碎他們。”
諸多異形崩壞獸逐一浮現，它們已經等候多時，為女王創造出她想要的世界。
“轟！”
遠光閃爍，隨後一陣宛如雷鳴的爆炸突然迸發，來自早已架設好的槍口。
死律眼睜睜看著崩壞獸的羽刃被擊穿，矽制的碎片迸發開來，在高溫下折射出微光。
‘躲開？不……來不及。’
自以為聰明的律者並未料到，人類能做好的提前準備遠比自已更多，面對自身的安危，他們完全不講武德。
小提琴掉落在地上，失去了大半邊琴身的它變得支離破碎，就連琴絃都全部崩斷。
………………
無人機投影出的畫面出現在眾人眼中，他們都鬆了一口氣，不少人驚歎於新武器的強大之處，認為使用崩壞能對抗崩壞是極其正確的做法。
愛莉靠在希爾身旁，肉眼可見的失落，她低聲道，“難道律者和人類絕無和平相處的未來嗎？我們可以有更多選擇，她明明也還未造成殺戮。”
“愛莉，這就是當下的結局，這個時代並不沒有你預想的那麼美好。”
希爾按住愛莉希雅的頭，輕輕撫摸，“其實我早就預料到會變成這樣，這無關乎對錯和立場，只是為了存續而已，絕不妥協。”
“逐火之蛾是國際間的對崩壞聯盟，說白了就是個大型軍事組織。在軍隊眼中，武力是最重要的，他們絕不會放下手裡的槍桿。”
“而且就算是為了人類，逐火之蛾也不會允許高危個體逍遙法外，因為律者是真的能殺死文明，收押已經是他們最能接受的手段。”
希爾聳聳肩，開始為這位天真的姑娘揭曉答案，或者說……陳述事實。
“再說律者，她有且只有自已，力量是活下去的唯一手段，讓律者放棄武力，等同是在告訴她，將生命的根基交付於他人。”
“到最後，萬事身不由已，她只能乞求人類善心大爆發。”
“去看看有些人聊起崩壞時的痛恨，他們經歷了前幾次崩壞，或多或少失去了某些東西，那些傢伙恨不得親手殺死律者。”
“……我明白了。”
愛莉嘆嘆氣，是她的想法太簡單了。
“按照你的想法，也不是沒有辦法”，希爾抓住少女的臉一頓揉捏，愛莉聞言重新精神了一些。
“那姐姐會怎麼做？”
“把律者送到偏僻的地方，找些不知情的善良群眾去感化她，成功了一切好說，失敗了也不會有什麼大損傷。”
“在那之後，律者和人類的接受能力都會強上不少，就算要做束縛和研究，也可以告訴律者，這是為了保護她心愛之人的必要選擇。”
要挾嘛…總得有點牽絆才行，不然就回歸原始，比誰拳頭更大了。
“重要的是理解和情感對吧，我好像明白了一些”，愛莉陷入沉思。
見哄好了孩子，希爾將視線轉向大螢幕，似乎因為崩壞能暴動，畫面在不斷閃爍，最終消失不見，這下沒人能看到實時的戰況了。
想了想，希爾將視線投射到律者身上，她打算看看被自已擾動的小蝴蝶，最終能飄到哪去。
‘為既定的世界線帶來全新的展開，這很有趣不是嘛~’
世界並不拒絕來自外界的旅客，因為他們能打破原先的走向，塑造出新的世界線。可能是美好的救贖，也可能是更加惡劣的災難？
無論對塑造星神·希涅芙爾，還是樹與海的掌控者來說，這樣的世界要多少有多少。世界本身的價值，還不如一場有趣的表演節目重要。
唯一不同的是，希爾更喜歡親身投入，體驗舞臺上的一切滋味，這有助於完善祂分割出的人性。
將自我劃分為神性、知性與人性，三者統合後才是真正意義上完整的希涅芙爾。
神性是規則本身，也是祂的無上權柄，如今被寄存於概念中。知性代表一切認知，以及對事物的解構，形成了類似於資料庫的狀態。
而人性……她蘊含著個體‘希爾’曾經的所有記憶結晶，是感性與理性的完美二極平衡。
一切都準備就緒，只等種子在時間的作用下發芽開花，那時祂將跨越星神的層級，併入更高的存在之中。
………………
‘神明大人…’
耳邊傳來遠方的呼喚，正是那隻振翅飛行的小蝴蝶，她現在的處境似乎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