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認識他似的,被他臉上死灰一樣帶著幾分渴望的神情震驚得鬆開手,接著,他才明白過來冷之煥話的意思,掄起拳頭,第一次有勇氣揮在了冷之煥臉上,“你他孃的還算個男人嗎?文曉現在生死不明,你就要死不活的。
我他娘是欠了你的,有你這麼個兄弟!”
說完,威廉另一拳揚起來,卻在看見他依舊嗤笑的臉上揮不下去。
他認識冷之煥這麼多年,見過他在商場上運籌帷幄的樣子,陰冷無情的樣子,虛偽應酬的樣子。
現在在他面前的冷之煥卻是連一點求生之意都沒有,讓威廉覺得自己不做點什麼,就會永遠失去這個讓他恨得早就想打一頓的兄弟。
這個機會到了他面前,面對冷之煥這張不願求生的臉,他卻怎麼也打不下去,只有一股不知如何是好的鬱結,悶在胸口。
“文小姐還有個孩子.”
突然,老黑在兩人對峙時,平靜地道。
“我會給那個孩子成立一個基金會.”
冷之煥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威廉,你和老黑算是我最親近的人,以後我底下的產業——”“等會!剛說我們是條狗呢,現在別把這麼大的帽子往我們頭上扣.”
威廉伸出手做了個停止的動作,接著,他又拎著冷之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和老黑算不得你最親近的人,那個文軒才是.”
冷之煥蒼涼笑了一聲,“嗯,他畢竟是文曉的孩子.”
“我說你個冷之煥,以前不是很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無所不知嗎?怎麼一遇上這事就像被屎糊了眼似的,連文軒是誰的種也看不出來?”
威廉被他急得說話顧不上用語,語氣都忘了像以往那樣嗲聲嗲氣,粗著嗓子低吼道:“文軒是你和文曉的孩子.”
他的話猶如平空一道雷霆,震得冷之煥憔悴的神色陡然有了一點不可置信,之後,一向冷峻犀利的眼神終於恢復了一點神采。
“你確定?”
“珍珠都沒這麼真,上次我看文曉時,她親口向我承認了.”
威廉話剛說完,便迎來站在他對面,隔得很近的冷之煥一個拳頭,“我操,你憑什麼打我.”
他委屈又憤怒的話在冷之煥的眼神中自動降音。
“你早就知道了,卻現在才告訴我,不該打嗎?”
冷之煥整了整衣領,胸腔內急劇跳動的心臟卻像終於有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支撐著,重新有了反應。
經過一餐飯的折騰,佔士丁與劉雨晴從此在世界上消聲匿跡。
而冷之煥則重新調查了一下文軒的身份之後,透過dna檢測,證明了他與文軒的父子關係。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四季交替。
於世界萬物來說的一個輪迴,對人類來說,又是匆匆一年時光。
一年前發生的那場爆炸新聞隨著時間的流逝,很快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商場中的冷之煥依舊是傳說中神秘的商業奇才,只是,這一年,以往總是冷漠乖張,唯我獨尊的男人慢慢變得溫和、內斂。
在商場上處理事情雖然依舊有腥風血雨,雷厲風行,一轉身,又能圍上圍裙,替自己的兒子洗手做羹湯。
經過了一些時間的衝激之後,王姨和文軒對天天上門的他態度終於軟化下來。
他拿著那張親子證明與王姨深談一番後,年邁的王姨也知道在文曉依舊下落不明的情況下,將文軒交給冷之煥,是於這個孩子來說,最好的選擇。
“那個,明天學校有運動會.”
餐桌上,文軒埋頭喝完湯,從碗裡抬頭快速看了正在為他盛飯的冷之煥一眼,“老師說,要家長一同參加.”
這一年裡,文軒個子又高了不少。
孩子的五官越看越像冷之煥,威廉上門拜訪了幾次,每次都拿父子一模一樣對他的打扮嫌棄不已的表情來打趣。
冷之煥溫和地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他的頭髮偏硬,文軒的髮質卻和文曉更像,摸在手裡很柔順,讓他愛不釋手。
有時透過文軒,他能清晰地看到文曉的存在。
這個孩子也許就是他與文曉之間最重要的紐帶。
冷之煥一直強勢地沒有讓文三叔他們給文曉辦死亡證明,便是因為他還是堅信,文曉一定還活著。
爆炸中雖然發現了文曉的大量血跡,但沒有她的任何其它在場的證明,這讓冷之煥覺得蘇志明在死之前,也許根本也沒捨得拉著那個讓他們兩人都深愛的女人陪葬。
“那就和你爸一起去.”
王姨這一年老了不少,身子骨不如以前靈活。
手中多了一根柺杖,讓她在這個家裡也成了重量級保護物件,吃的飯都由冷之煥特意煮得鬆軟了一些,怕她的牙齒咬不動。
王姨在冷之煥拿出那張父子證明時,曾經直接問過他,文曉是不是出事了。
這個老人早就歷經了大半個人生,將生離死別看得很淡,卻是一點風吹草動也瞞不過那雙昏黃的眼睛。
冷之煥只是堅定地告訴她,他一定會找回她,多餘的話,一個字也沒有說。
王姨嘆了口氣,見文軒依舊有些牴觸地瞟了冷之煥一眼,拿著筷子輕輕敲了這個孩子的手背一下,“食不言,寢不語,什麼事情都吃完飯再說.”
文軒立刻嘟著嘴,有些不滿地扒著被冷之煥撤下湯碗換上來的飯碗,一高興地悶聲道:“如果媽媽在,她肯定就能陪我去了.”
小孩子的聲音雖然低,王姨年紀大有些沒聽清,離得更遠的冷之煥卻是一下子就聽見了。
他的胸口一陣刺痛,緩了一個呼吸,才又伸手摸了摸文軒的頭,“乖,我會安排好.”
對於這個孩子,他自覺虧欠太多,更何況,這個孩子的身上還流著一半文曉的血液。
冷之煥便傾注了自己所有的耐心,對文軒已近溺愛的地步。
只是,這一年,文軒都沒有開口叫他一聲“爸爸”。
孩子的心思因為透明而更加直接,文軒對於他這個空降的父親好感度不足以“爸爸”這個稱呼。
這麼些年,生活中只有母子二人,文軒想像中也許有一個強大厲害的父親,但當冷之煥出現在他的生活中,媽媽卻突然失蹤不見時,這個孩子已經敏銳地覺察出自己母親的失蹤,也許是因為父親的陡然出現。
這兩者即使沒有任何聯絡,文軒也不肯在文曉首肯前,就叫一個陌生男人爸爸。
冷之煥見文軒埋頭悶聲地開始吃飯,順手將他挑出來的青菜又夾進了盤子裡,“不能挑食.”
語氣裡有著一絲嚴厲,眼神雖然溫和,卻已經有了嚴父的威壓,讓文軒又瞪了他一眼,然後不悅地將青菜夾進嘴裡,像咬仇人似的瞪著他狠狠嚼了幾口,再吞了下去。
孩子氣的表情讓冷之煥眼中帶笑,等他和王姨吃完飯後,請到家裡的一個阿姨便上前開始收拾餐桌。
再三叮囑著文軒做完作業後本拿上來給他檢查一番才能出去玩,冷之煥才轉身上樓去到書房內,開始進行白天在公司沒有完成的一些工作。
知道文軒是自己的孩子以後,他便想方設法一點點軟化了王姨的防備搬進了文宅之內。
這間書房是一間客房改造的,原先文中鳳的書房他完好無損地儲存下來,便是知道自己在文宅裡,是最沒有資格動這個家中一草一木的那個人。
忙完手頭的工作已近晚上十點,文軒和王姨都已定時入睡,除了一樓的保姆房內還能傳來一點電視聲,整個文宅十分寧靜。
冷之煥去看了一下文軒,之後方回到了臥室內。
淡雅的淺粉色牆紙在十來年裡依舊煥新,屋內溫馨的擺設都與文曉在這裡時一模一樣,只是多了些東西。
衣櫃裡多了他的衣物,洗手檯上多了他的牙膏牙刷和剃鬚刀,床頭櫃上,多了一張兩人的合影。
那張合影還是在威廉的沙龍里,被威廉偷拍的。
冷之煥發現後如獲至寶似地向威廉要了過來,之後便打出來,又過好膜後,放在了精緻的相框內,與文曉和文軒的合照一起擺在了床頭櫃上。
整個房間裡處處都有文曉存在的氣息,可房間的女主人始終不在。
冷之煥從洗手間出來,倒頭躺在床上,伸手抱過身邊的另一個枕頭,深吸了一口氣後,閉上眼睛。
文曉,我想你。
想得胸口發疼,想得他曾經生不如死。
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吃,如果沒有文軒,他可能在那一天,就已經一槍了結了自己。
沒有什麼比失去更為讓人無助,而他與文曉間的一切,都是出於他那可笑的復仇大計。
一步步逼得文曉上了遊輪,在前一刻,他居然還以為自己能得到文曉的一輩子,還以為那將是他做出的最大讓步。
殊不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欠文曉的。
近一年的失眠讓冷之煥的睡眠十分糟糕,有時在半夜他常常會聽見有人進房的聲音,那腳步聲十分熟悉,閉著眼睛他似乎都能感覺到來人走到床邊,讓他小心翼翼滿懷期待睜開眼時,屋內卻依舊只有他一個人。
他常幻想著,某一天,文曉就會回來。
為了她,他願窮盡這一生所得。
可惜,從未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