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顏喃喃的開口,低沉的音調裡面有著讓人猜不透的情緒。
閻濮昊的聲音嘎然而止,臉色已經蒼白得如同病人。
“你也認為,她不該回到他的身邊?”開口,滿是疑問,但心卻抽痛得難受。
水顏嘆出一口氣,眉頭糾結著,這樣的問題,彷彿問的不是那個“你也”,而是讓她覺得真正的在問她,問的是她的思想。
“只是在你剛才的話語中,沒有聽到你和她曾經覺得幸福的一切,就然沒有幸福,那我想,如果就算你口中的女子沒有死,她也不會回來了……因為相愛是兩個人的事情,但在你的話語中,我只感覺到,曾經所有的付出,只是那女子,而你自私的讓人害怕。”流暢的話語,彷彿在心裡放了許久,只是所有的將它說出口時,還是讓水顏詫異了一下,自己剛才回答得有板有眼,彷彿那女子就是自己。
閻濮昊的嘴角在此時抿出了一道弧度,只是這道弧度在臉上顯得有些悽楚。
“是不是,就算她此時站在我的面前,我也要裝作放手,然後在一旁看著她所謂的幸福?”閻濮昊再次沒有主語的話語在水顏的耳邊響起,但水顏的身子卻僵硬在了一旁,如果聰明的人,在此時是不是都已經看出他所有的話語是不是都在對著她?還是他口中的那個女子就是她。
想想他看她的眼神,想想他那些動作,好像真的有著那……
“呵呵,看你那樣子,是不是被我嚇著了。”閻濮昊突然笑了出來,笑聲有些張狂,但卻在此時出現得有些唐突。
水顏沒有答話,因為眼前的人好像不能讓她正常的說出話語。
“她是真的死了,好幾年前就已經死了,可是我是真的放不下她……只是,你確實和她長得有些相似,所以原諒我剛才的不規矩。”開口,把什麼都撇得乾淨,把什麼都打算放棄,把什麼話語都不打算問出。
她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既然那樣的愛情很苦,相愛是兩人,但過去只是一人付出,這麼讓人不舒服的愛情,何必還讓她記起,何必還執著的說著過去,過去的自己都這般的讓人覺得不堪和狠心,讓她記起了,也只是心痛吧。
水顏愣了一下,還不由的鬆了口氣,但心裡卻有一些緊痛,甚至有一絲失落明顯的在心裡劃過……原來他說的不是她啊。
“但在她死前,她失去了記憶,和你一樣,很多事情她都不記得,特別是我和她的點點滴滴,其實像你這麼一說,她不記得是幸福的。”閻濮昊垂敗的話語讓人有一絲心疼。
水顏點了點頭“忘記何嘗不是幸福,人生若只是初見,或許任何人都會少很多煩惱吧。”
閻濮昊臉上的笑意更加的拉大,過去少有和她這般的聊天,或許根本就沒有機會聊天,第一次這般的知道她,懂得如此的多,心是如此的細,只是想想卻有些晚了。
“閻兄到這裡來,都不通知我。”齊擎雷臉上帶著溫暖的笑意,腳步矯健的走到水顏的身邊,但卻有著保護的味道。
“我也該離去了。”笑一笑,將自己的眼神一直放到水顏的身上,不記得的人是幸福的……
齊擎雷有了一絲詫異,在今日他到閻府的時候,他不是這般執著的說,水顏沒有在他那裡嗎?這次怎麼這麼快就要走?鬱騏不是已經告訴他,她就水顏了嗎?
水顏微微的欠了欠身子,有禮的讓閻濮昊離去。
只是在走出屋門的時候,齊擎雷跟了出去,臉上疑惑是如此的明顯。
閻濮昊的身子一直緊繃著,蒼白的臉色並沒有消退過。
“你已經知道她是水顏了,是不是你覺得她忘記你,你少了很多負擔?”齊擎雷沒有惡意的猜測,但當初如此決絕,說不愛水顏的人是他,現在他們又怎麼能找出理由來證明他愛她。
閻濮昊停下了腳步,深邃的眼睛裡,痛苦是如此的明顯。
“如果她是負擔,我都願意扛下來,但現在……是她說,如果世間真有我口中述說著她過去的那個女主,那現在就讓她忘記好了,或許對她是幸福……敢問我現在還敢去讓她不幸福嗎?”無奈的酸楚,讓閻濮昊的臉上的痛苦是如此的明顯。
“人生若是初見……”搖搖頭,閻濮昊再次的失笑出聲“她說人生若是初見那要少了好多痛苦,初見……我和她認識得太早了,早到現在都不敢再去認識,不敢再去讓她記起。”
齊擎雷沒有話語,他知道的事情畢竟是很少,但在他的眼中,其實走到了今日的一步,或許閻濮昊真的有著咎由自取的味道。
“替我好好的照顧她吧。”開口,無奈佔滿了全身。
“我會的,但不是替你,現在的你已經在她的生命裡和記憶裡,都沒有了任何意義……你們的緣分就此結束了。”齊擎雷雖然是讀書人,但說出來的話語有時真的有些傷人。
閻濮昊黑色的瞳孔裡,挫敗是如此的明顯,但他就算不甘,都答不出話語來……這些都是自己活該。
“月老給了紅線,讓我們拴在了一起,但我卻將那紅線拴在了另外人的手上,現在談論這些都是自己活該了。
移動自己的腳步,沒有遲疑的走出大門,但還是忍不住的回頭,他當真的就這麼放棄,當真的就像原來那樣,當水顏已經死了,然後獨自一人面對湖光春色,想著那一顆顆的木棉,告訴自己她不會在回來了?
搖搖頭,現在的他真的做不來了,因為她明明活著,只是不願意在記得他了……
原本在下午就已經停息了的雨水,卻在夜晚再次降落了下來,雨聲滴滴答答。
現在的屋子,卻讓水顏沒有熟悉的感覺,但卻有了安心,沒有在閻府那種揪心的害怕。
將自己的手指放到唇間,似乎還能摸到他殘留在自己唇舌間的灼熱。
他的吻,吻的真的很痴情,想必他一定極愛那女子吧。
輕聲的咳嗽了一下,想起極愛這個詞語,她的臉上出現了嘲笑,心裡某個聲音在告訴她,那不可能的事實。
咳嗽的聲音越來越強烈,為自己倒上茶水,但就在將水放入自己的嘴裡的時候,卻看見殷紅中帶著黑色的血滴,在茶水中間暈開。
急忙放下杯子,嘴角不自覺流出的血液讓水顏詫異。
愣了一下,抽出絲絹,將嘴角擦拭乾淨,然後裝作沒有任何事情。
人都是有感覺的東西,水顏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的身子到底到了什麼程度,就算齊擎雷和鬱騏不說,她自己都清楚明瞭。
曾經自己出生在這裡,想想應該是齊擎雷就想讓她最後的行程都落到這裡吧。
水顏用力的止住自己的咳嗽,突然聽見房門邊有了響動。
鬱騏沒有敲門就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罐酒。
水顏拉開笑意,和鬱騏談話,總覺得輕鬆,因為他好像認識她很久了,每次說一件事情的時候,他都很瞭解她。
“真的不跟他走了?”鬱騏開口,滿臉的疑惑。
水顏不明白。
鬱騏嘆了一口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真的不想想起一些事情,就這麼甘心過一輩,曾經做做過什麼事情?曾經想要什麼?你都沒興趣想記起?”鬱騏人很直白,說什麼話語不拐彎抹角。
只是想起今天閻濮昊臉上的表情,和水顏當時的話語,還有著他們的局面,覺得真的有些可惜。
其實可以好好相愛的……其實真的可以的。
“鬱騏,我和他到底有著什麼樣的糾葛啊,今日他說的話語莫名其妙,但問的話語,卻不是和我有關的,而是其他的女子。”水顏有著迷惑。
“你想知道嗎?水顏你告訴我,你想知道嗎?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帶你去。”鬱騏站起身,伸出自己的手,將水顏嘴角的血液擦拭乾淨,他不想水顏離去的時候,什麼都不明不白,就連曾經是誰,曾經到底做了什麼事情,曾經到底愛了誰,什麼都不知道……
或許齊擎雷說得對,應該讓水顏就這樣,至少在她離去的時候會開心,但在閻濮昊送她回來的時候,他在她的臉上,已經看見了迷茫甚至還有著心痛。
水顏愣住,沒有想到鬱騏會說出這麼多的話語。
愣了愣,想了想,感覺自己就像被什麼黑色的東西吸食住,讓她不敢逃脫,不敢去想。
轉頭,望著杯中那黑色的血跡,突然笑了笑,明白了鬱騏這樣做的原因。
確實,就這般的離去,連自己曾經是什麼都不知道。
鬱騏臉上也掛上了笑意,他懂得了水顏的意思,走上前,拉住水顏的柔夷。
“其實你就是水顏,水顏就是你。”鬱騏輕聲開口,帶著水顏走出房門。
水顏臉上沒有驚訝,或許他們給了她太多的破綻,讓她似乎早就已經察覺到自己就是水顏。
就連鬱騏口中的那個,對主子忠心得有些痴傻的人,或許也是她吧。
鬱騏施展輕功,把水顏帶到了一個地方。
鬱騏小心翼翼的在水中吹亮火摺子,拿著按微弱的火光,放到了一座墓碑的前面。
水顏轉頭望著四周,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墓地。
“過來看看。”鬱騏開口,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但這是唯一他能為水顏講他和閻濮昊之間事情的依據。
水顏突然停下了腳步,一瞬間忘記了自己的呼吸,眼前的墓碑,眼熟得讓她不舒服,異常的不舒服。
“不想看,我們就不看了吧。”鬱騏笑了笑,將火摺子熄滅,他看懂了水顏的難受,看來還是自己強人所難了。
“不!”水顏突然厲聲的開口,語調顫抖而大聲。
她緩慢的走到墓碑的前面,閉上雙眼,手顫抖的撫摸上了那紅色的碑文。
“願……”才說出一個字,水顏的眼淚就唰的流了出來,腦子裡突然出現了很多畫面,零零散散的畫面。
雖然今生和他沒有緣分,願下輩子他是我的孩子,也願我們下輩子……
那低沉的話語在耳邊響起,水顏將自己的臉頰靠在墓碑上,過去的畫面,在這裡說過的話語,來得如此的洶湧。
他說,讓她喝下湯藥就讓她上花轎,他說我不想在記得仇恨,他說你是我的妻,但卻是我永遠不會娶的妻,他說……
眼淚滑落得更加的快速,原本掩埋的事情被人翻閱了出來,還帶著血淋淋的味道。
她記起了他,記起了他在她面前說的那些畫面,想起了他說起的那些畫面,想起了那手臂上傷痕的畫面,想起了安簡薰要她喝下毒藥的場面。
“鬱騏我錯了……”悲鳴的開口,哀傷在渾身蔓延。
鬱騏沒有答話,他知道自己有些殘忍,但他真的不希望水顏什麼都不記得,哪怕死了後,閻王問她的名字,她都會說錯。
水顏的這一輩子很苦,水顏的這一輩子經歷了很多,就是希望讓她帶著這樣的記憶離去,記得自己的苦,記得自己的痛,好讓她來世再也不去犯今生犯過的錯。
“我不該來的,我不該聽你的話,但這裡來的。”水顏淚水掉落得更加的厲害,現在如果可以選擇,她真的不想記起這些。
不想記起他在懸崖邊放開她手的畫面,不想記起他們的痴纏,不想記起他談論她的琴音,不想記起初次見他的傲慢和輕浮,更不想記起他口中的仇恨。
她不要,她什麼都不要。
拼命的搖頭,想要忘掉這一切,什麼都不要在記起。
鬱騏上前,將她拉向自己。
“水顏,你記起了?你記起這裡埋葬的是你的孩子。”殘酷的話語依然,但強加的又是什麼?
“我不該跟著你來的。”顫抖的開口,已經無可奈何。
原本就滿目蒼涼的心,卻在此時結疤的傷口,全部的化膿留著血液。
暗沉的天際,慢慢的轉為灰濛,雞鳴的聲音,依然吵不醒那濃得讓人想去死的悲哀。
“水顏,我們回去吧。”上前拉住水顏,想帶她離去。
但水顏的眼睛,一個晚上都望著那墓碑,口裡說得最多的,就是那個願字。
“在不走,府裡的人會發現我們的。”鬱騏加重了威脅,但水顏依然無動於衷。
“你不想閻濮昊知道你記起了什麼吧?如果他知道你記起了事情,不知道又要惹出什麼事情來。”鬱騏有了一絲生氣。
水顏的眼神,總算有了反應,抬頭望向鬱騏。
想起昨日他對她說的那些故事,她居然還能平靜的說著,不要讓她記起,那或許是幸福,但……她還是記起了?可為什麼他昨天的故事裡,沒有告訴她,如果她記起了,他會對她做什麼?會給予她什麼?
想想真的有些好笑。
“鬱騏我們走吧。”沙啞的聲音,已經乾澀得聽不出說的是什麼話語,心裡已經不知道該去做什麼,或去打算什麼,現在的她只剩下了疲憊,滿身的疲憊和渾身的疼痛。
鬱騏淡笑的走到水顏身邊。
“水顏,有些事情,記起比忘記幸福,你什麼都不記得的時候,你的心裡應該慌張得害怕吧。”鬱騏緩緩開口,希望她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水顏的嘴角扯開一抹冷笑,只是這一抹冷笑對著的不是鬱騏,而是想起了閻濮昊,想起昨日他離去時,說著他故事中的女子已經死去。
想必她這次的出現還是讓他麻煩了吧,只是可惜,依然沒有死的她,還要繼續和他牽絆,就算失去了記憶的她,也會被人綁到他的身邊。
看來今生他們不是說忘記,就能忘記,說不在恨,就不在恨。
是老天不放過他們兩個,還是他們今生註定有這樣的緣分,只是可惜,這樣的緣分,卻沒有月老的紅線,他們有過婚約,他們有過孩子,但卻沒有那媒妁之言,沒有那火紅的洞房。
移動自己的腳步,渾身都是疲憊。
“鬱騏,我們回去的時候,不要告訴齊擎雷我記起了很多事情……這樣會讓他平添很多煩惱的。”嘆出一口氣,對於齊擎雷的記憶,水顏有些模糊,只是那日江南的宅院,她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真的在這個地方生長過……看來她忘記的,真的太多太多。
嘴邊突然嚐到了一股血腥味,將自己的手放到嘴角邊,從嘴裡流出的血液,沁過了五指,染紅了裙襬。
水顏笑了笑,自己真的是賤命,從斷崖掉落,那麼深的谷底,那麼多的野獸,居然都沒有要去她的命,居然還要讓她殘活,居然還要繼續讓她痛苦,看來她真的是濫賤得,連閻王都不想收留。
水顏迅速的將嘴角的血液擦拭乾淨,將手死死的拽著,不讓鬱騏看見,但腳步突然變得癱軟,眼前的視線變得昏暗,一個踉蹌,水顏倒在了地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