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水可解燃眉之急，又怎能奈何車薪。邊牧接下來用彈弓打出的幾顆石子，在身披鎧甲計程車兵眼中，簡直就是個笑話，他們隨便用刀撥擋了幾下，就衝了過去。

邊牧面對著一隊訓練有素的楚國士兵，卻絲毫沒有慌張，而是有條不紊地繼續用彈弓快速射著石頭，專往沒有盔甲保護的薄弱關節處打，減緩著他們的速度。

“蠢小子！快點兒跑，跑！滾啊！！”洛豳風此時仍被兩個士兵按在地上，他歇斯底里地吶喊著，不希望這個孩子為了救自己而送命。

什長率先衝刺到了邊牧的面前，他面目猙獰，看著眼前這個要壞自己財路的黃毛小兒，舉刀便砍。

千鈞一髮之際，邊牧使勁吹出一個響亮的口哨，旁邊的樹叢中竟衝出一頭健壯的大水牛，它埋著頭紅著眼，將那幾名欲要加害邊牧計程車兵撞飛幾米開外，他們在地上不斷翻滾著。

洛豳風一眼認了出來，那正是他天天和邊牧外出放養的水牛，他竟然會在生死攸關的時刻救主，果然萬物皆有靈！

邊牧嫻熟地扳住牛角騎了上去，他駕著牛，向洛豳風跑去，同時舉起彈弓已經在瞄準。

一發石子撲面而去，豳風身旁的一名士兵的鼻樑捱了個正著，疼得捂著臉嗷嗷亂叫，豳風見狀連忙掙扎起身，推開了另一名士兵，不待他反應，一手抓著牛角一手拉著邊牧翻身上了牛背，逃竄而去。

另一旁，被牛撞了個正著的什長等人才起身，什長氣急敗壞，連忙喊著上馬上馬，追，追，追。

一頭牛馱著一大一小兩個男孩衝出了小樹林，他們的身後是十匹馬在追趕，馬上的人舉著刀，咬著牙。

“快快快，往城的方向去，進了郢都，他們不敢在大街上殺人。”洛豳風提示著邊牧。

邊牧拍了拍牛頭，大水牛瞬間變換了方向，它很努力地在奔跑，但耕地的牛又怎麼會勝過軍馬的腳力，敵人與他們的距離在不斷縮短。

邊牧回身用彈弓繼續騷擾著他們，他很慶幸這些士兵沒有一個人帶弓箭。

口袋裡的石子很快就打完了，敵人距離他們已經只有五米的距離。

洛豳風閉上了眼，他又開始思考，這種時候不管能不能再復活都必須活下來，不然對不起邊牧的捨命相救。

死神將至，整個世界倒轉了過來，但只是對於楚國士兵們來說。

豳風與邊牧望著他們，如同脫離了地心引力一樣，連人帶馬向著天空疾速墜去，不斷地發出著驚慌的喊叫。

洛豳風眼裡的世界沒有任何異常，只是那些人不知何故，突然就向上而去了，像被什麼東西吸走了一樣。

在什長一眾人的眼裡，整個空間發生了180°的變換，堅實的大地成了遙不可及的天空，唯有腳下永無止境的蒼穹，才是歸宿。

“啊啊啊啊啊，不！！”

失重計程車兵，嘶鳴的戰馬，脫手的青銅刀，混雜在一起，像一堆失控的火箭一樣在天空中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郢都城下的微風依舊不溫不燥，遠處城門口挑著扁擔進貨的布衣依稀可見，世界還是那個世界，一個和平的楚國。

大水牛已經埋頭啃起了地上的乾草，牛背上的兩個男孩半晌無言，小一點的那個臉上是失了神一樣的表情。

不知過了多久，邊牧抖了個寒顫，他呆呆地回過頭，“姑爺……那些人，飛了。”

洛豳風沒有說話，他將手放上了他的肩膀，表情複雜。

……

玉饈閣裡，上官靈睜開了眼，她的後頸連同半個肩膀都是痠麻無比，掙扎著起了身，便向著樓下跌跌撞撞而去。

廳堂裡的食客已經寥寥無幾，黃老闆也不知所蹤，好像沒有人在意那會兒發生計程車兵傷人事件。

她心急如焚，揪著羅裙邁過門檻，卻一頭撞在了一個人的胸口上，隨即是兩隻有力的手緊緊擁住了她。

“啊！夫……夫君？”

“我回來了，我沒事，那些壞人自知理虧，都狼狽逃竄了。”

滾燙的眼淚在他胸口翻湧，一隻勇敢而又差點失了寵的小獸梨花帶雨，她揪著他的衣衫，難過又欣喜。

他笑了笑，撫摸著她的長髮。

……

紅霞又落西廂，洛豳風一人坐在後院裡的小亭子下，整個身體都映上了暖黃流光。

上官靈自下午歸家，就因為白天發生的事情前去與父親交談，至此已有一個時辰，還沒回來。

詭異怪象日日更迭，洛豳風已見慣不驚，但對於上官靈和邊牧這些出生在這個世界的原居民來說，還是太過驚悚。

世界的主人出了手，將天文地理玩弄於股掌之間，輕鬆料理了楚國士兵，但那般不尋常的景象在邊牧的腦子裡可能一輩子都消化不了了。

至少，這個戰國時期的華夏大地上，還有他們兩個人是真心實意對洛豳風好的。生也好，死也罷，懦夫或是廢物都無所謂，他只想努力地埋起因為自己這個不速之客的出現而帶給這個世界的詭異。

娘子，牧童，他想讓他們兩個在這個亂世裡善終。

洛豳風走到了後院的水池邊，此時落日已被山尖完全覆蓋，取而代之的是一輪滿月向人間撒下銀輝。

靈兒還沒有回來。

他自知上官府的人怎麼看他，所以他不方便直接去老爺住的正房裡一探究竟，只能等待。

一枚石子落在了池塘裡，打皺了波光的銀。

“張護院。”

豳風回頭說出了這三個字，來者是老爺的貼身保鏢，只在那日大婚上掃過幾眼，平時從未打過交道。

“姑爺！”張護院抱拳行禮。

豳風其實沒有多大驚訝，娘子和老爺交涉至今未歸，那就是有事了，而這個貼身保鏢正是來傳話的。

“護院請講，老爺何意？”豳風又望向了水面。

“老爺說，讓姑爺儘快收拾行囊，明日一早，隨我等出發。”

“去哪裡？”

“北邊，大漠。”

洛豳風站了起來。

他白天被人僱兇追殺，連上官靈都被牽連其中，她也正是因為這個事去找的她爹。結果現在老爺對此事絕口不提，只讓他洛豳風明天趕緊去沙漠。

“到底，是怎麼回事？上官靈又怎麼辦？”豳風轉過身，有些不好的預感。

“具體的事老爺還沒有說，只說去了那邊自有人接應。至於少奶奶，留在府中照常生活，衣食無憂，姑爺不必擔心。”

張護院說罷，洛豳風直接一把推開了他，跑出了後院。

滿世界的陰謀與詭怪都可以暫且不顧，但若想把他這樣不明不白地支走，與上官靈分開，誰都別想。

他要去找老爺，看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他媽的，現實世界裡唯唯諾諾，到了這個虛假的世界裡，又何必畢恭畢敬地遵守著條條框框。”

彷彿後知後覺的幡然醒悟，洛豳風一邊奔跑著一邊自言自語地喊出了這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