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青將寬沿禮帽拉得很低,一襲藏青色長袍,半點沒有軍警威風,倒像儒商。
他壓低聲音:“進屋說。”
徐母已經回屋睡下,聽到門響,知道徐松齡送丁思夢迴來了。
大聲叫他記得關院子裡的燈,再沒再說話。
徐松齡反鎖門栓,崔青摘下禮帽。
他悄聲問道:“你真的跟那女的在一起了?”
“假象。”徐松齡簡潔兩個字,表示自已不願細聊。
“那就好。”
徐松齡狐疑看他一眼:“你為這事來?”
“對。上面改變策略,讓你以丁思夢男友的身份,得到委員長信任。”
“什麼情況?”
崔青聲音再度壓低:“他們的人在脊州扮成友方,趁人不備剿殺我組織成員。我們的人分不清是敵是友,全栽在他們手上,需要得到一份確切名單。”
徐松齡沉吟半晌:“你知道我只擅長傳達資訊,手無縛雞之力。”
“我知道,但你是丁思夢的男朋友,能自由出入委員長公府。我們另外會派人進去拿名單,需要你的協助。”
“知道了。”徐松齡知道困難重重,但組織給的任務,就算送命也必須達成。
他囑咐:“一有進展,還在原來的木閣樓上會面,以風鈴為訊號。”
崔青點點頭,拿起桌上的禮帽,悄然離去。
徐母聽到開門出去的聲音,忙起床來看。
見徐松齡正要回房間,“我以為你這麼晚還出去。”
徐松齡應道:“院子裡的燈忘記關了,我剛想起來去關了。母親,別操心,快睡吧。”
這個甜蜜節日,龍少慕一家老少共七個人在新宅子裡過的。
新宅子共四層樓,龍少慕和白落住在二樓。
秋香和阿古以及安兒的小臥室在三樓。
喬凡和卓英住在一樓。
房間足夠多,窗明几淨,足夠寬敞。
白落洗完澡,披頭散髮走進臥室,發現龍少慕繫著睡袍,正在懸掛白落收藏的三幅古畫。
她歪著頭看他調整畫的角度,輕聲問:“今天怎麼想起來要懸掛這三幅畫?”
他跳下來微笑端詳,滿意道:“現在我們有真正的家了,它們本該是這個家裡的風景。”
真正的家?白落目光暖暖地瞧著他。
原來,他從未將龍家當成真正的家。這裡才是。
她心中一動,溫柔環住他的腰,“我記得你答應我,要跟我說以前的故事。今晚可有時間了?”
他灼灼看著她,唇角勾起:“今晚很忙,改天吧。”
“很忙?要做什麼?”
“一會你就知道了。”他笑如朗月,俯身將她打橫抱起,她輕呼一聲,已被他抱至床上。
新月在簾後,羞澀隱入雲層,黑暗中只餘兩人逐漸粗重的喘息。
早晨,龍少慕已出去辦公。
白落收拾好下樓時,廚娘叫住她:“太太,用早膳了。”
一夜繾綣纏綿,龍少慕精力旺盛,折騰到深夜才放過她,醒來骨頭似散了架。
賴床半小時,這會要上班已是來不及。
白落應付了一句:“不吃了,我一會兒帶個包子路上湊合吃。”
廚娘慌忙攔住她:“不行的,先生吩咐,必須讓你喝了粥才能上班。”
白落只得坐下,看到粥碗裡磨成粉末狀的紅色花粉和紫色花粉,嘆息道:“廚娘,我不喜歡吃這東西,下次別放了。”
上次問起,廚娘說是兩種花草,對身體有益。
她就沒說什麼,勉強吃下去,這次實在忍不住了。
廚娘一臉為難,也沒說什麼。
白落不挑食,只是這東西有淡淡的奇怪味道,吃一次兩次還行,吃多了犯惡心。
偏偏廚娘偏愛這東西,燉雞湯,熬粥,甚至在餅餡裡也加上。
其實也並不是每餐都加,對於不喜歡的東西,出現的頻率過高,自然就有了誇張效應。
匆匆喝完粥,吃了一個雞蛋,坐電車去上班了。
白落這幾日都刻意避開徐松齡,他在辦公室,她就去車間,或者去紡織廠。
等他出去忙其他事情,她才回辦公室。
這天去的晚,還是撞上了。
徐松齡看到白落,微微一愣,欲言又止。
兩人尷尬互相點頭,形同陌路。
“白落,我跟你談談。”
白落冷聲拒絕:“我就要去紡織廠,有個會議要開。”
徐松齡站起來急切道:“就幾句話,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白落,不要這樣。我們不能一直這樣。”
她沉默以對。
不可謂不失望,卻也沒到恩斷義絕的地步。
何況他工作兢兢業業,幫了她太多。
“什麼話,你說。”
“你曾經問過我,為什麼能未卜先知,勸你先別買地皮,興建廠房。”
徐松齡嘆了口氣,似是萬般無奈:“因為我另一重身份的便利,讓我知道這一情況,所以有上帝視角。”
白落猛然抬頭望向他,對他話裡的資訊一知半解。
徐松齡迎向她探疑的目光,坦然道:“同樣,我知道丁思夢是有人指使接近時代榮光,可我任務在身,不得不昧良心錄用她。”
“因為她的目的跟我的任務一致。”
“你不用說了!”白落有些氣憤,胸口劇烈起伏。
徐松齡苦笑:“我跟她在一起 了,惟有如此,一切就風平浪靜了。”
“白落,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我不願意失去這份友誼。但有時真的身不由已,我......”
他哽咽,紅著眼眶望向她。
嘴唇顫了顫,沒有再說下去。
白落撇開目光,心中一陣酸楚,聲音微涼:“你另一重身份,目標為什麼鎖定我,鎖定時代榮光?”
“不,”徐松齡壓低聲音,“不是你,是他。”
他揮筆疾書,寫了幾個字展示給她看:“讓他看清委員長真面目,加入我們陣營。”
白落臉色微變,對時政略有了解,剎時明白他的身份。
看他將那張紙撕得粉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半晌,白落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丁思夢身上:“可她又為了什麼?”
“她是遊棋的朋友,被遊棋利用而不自知。”徐松齡沒將話說明白。
但白落這麼聰明,她能想到是怎麼回事。
丁思夢畢竟還小,雖然同是英國留學的華裔。
遊棋卻深沉老辣得多,因職業便利結識了眾多高官顯貴。
她懂得利用周邊的資源,達成自已的目的。
她在丁思夢面前訴說自已對龍少慕的痴情,丁思夢性格潑辣直爽,說不好聽叫驕縱跋扈。
自認為好打抱不平,要替遊棋出一口惡氣,奪回夫君。
恰好看到時代榮光在招人,便趁機混進來了。
來工廠後,有意傳謠言,攪擾四方,讓白落坐立不安。
唯一的意外,是丁思夢沒想到自已會真的喜歡徐松齡。
於是,方向偏離,公親變事主,成了妥妥的三人感情糾紛的鬧劇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