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你來這裡做什麼?”
“對啊!這裡不是女孩兒能來的地方!”
東宮的書齋裡,一群十幾歲的皇子趁著太子和保傅還沒到的時候,團團圍住了一名年約七歲、宛如最上等玉石精心雕刻出來的女孩兒。
“是父皇……讓我來這裡上課的。”司徒寧靜小小聲的回答。不明白平常對自已還算客氣的皇子哥哥們,為何今天突然變得好凶好凶。
“哼!我母后說的沒錯,你就只會裝可憐討父皇歡心。”其中一名皇子冷笑著開口,不客氣地伸手拉扯她的髮辮。
“就是嘛!本來就只有皇子們有資格來這裡上課,你一個女娃兒不去學刺繡,多背幾遍婦德,來這裡湊什麼熱鬧?”
“就是就是!我們來這裡讀書、學武藝,將來是要為父皇打天下、分憂解勞,你是女孩兒,對父皇一點用都沒有,快點出去!”
幾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起鬨著,說什麼也要把司徒寧靜趕出書齋。
“……我不走!是父皇說我可以過來的,殿下哥哥也說我可以過來的,我要留下來。”司徒寧靜小臉漲紅,勇敢地挺直自已小小的身子。
“哼!你以為搬出父皇和太子殿下我們就會怕了嗎?”
司徒寧靜的回答惹惱了他們,其中一名皇子眼珠子一轉,瞬間想到了一個惡作劇。
“對了,十三皇弟,你還記得第一次入書齋的人,要透過什麼樣的考驗?”
“什麼考驗?”同樣七、八歲的十三皇子一頭霧水地問。
“就是膽量考驗啊!”八皇子偷偷瞪了遲鈍的十三皇子一眼,以一種得意洋洋的語氣說道:“舉凡想來東宮書齋一起唸書的皇子們都要經過這項考驗,透過的人才能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唸書。”
司徒寧靜困惑地抬起眼。
測驗?怎麼自已從來沒聽殿下哥哥說過這件事?
“對!書齋外的樹上有一個鳥巢,裡頭放著一枝筆,每個想進書齋唸書的人,都得爬上樹把那枝筆拿回來,才有資格加入我們。”八皇子開口,伸手指著書齋外一棵大樹。“寧靜妹妹,別說哥哥們不給你機會,如果你和其他人一樣爬上樹,從鳥巢裡頭拿出那枝筆,我們無話可說,就讓你留下來,但如果你做不到,你就得認輸回宮,永遠不準再到這裡來,怎麼樣?”
爬樹?取下鳥巢裡的筆?司徒寧靜一張小臉變得慘白無比。
“快點決定,沒時間讓你考慮了,要不要接受我們的考驗就一句話!”八皇子大聲催促。一旦太子和保傅們回來了,一切都沒得玩了。
“哈哈!女娃兒真是沒用!看她都嚇傻了!”
“膽小鬼!如果不敢接受挑戰就快點滾回自已的地方!”
一群人笑得十分猖狂惡劣,算準了司徒寧靜從小被人捧在掌心裡疼愛著,連要她拿個重物都不可能,更別說是爬樹了!
“好!我去。”嬌軟的嗓音,在一群皇子的轟笑聲中顯得十分突兀。
“什麼?!你真要接受考驗?”八皇子是第一個回神的,他瞪圓雙眼,不敢相信自已聽到了什麼。
“既然你們說這是每個進書齋的人都要接受的考驗,那麼我也可以。”司徒寧靜美麗的小臉看起來十分認真。
“喂!八皇兄,這個玩笑會不會開得太過分了?”一旁的皇子有些遲疑。
口頭上欺負司徒寧靜是一回事,若是真闖了禍,惹父皇發怒那可糟了!
“嘿!怎麼會呢!果然是父皇最疼愛的公主,連膽子都比其他人大!或許她真能透過測驗呢!”八皇子怒極反笑,對著司徒寧靜笑道:“請啊!寧靜妹妹。”
“加油!往上爬!”
“鳥巢還在上頭,爬快一點!”
十五歲的年輕太子人還沒到書齋,就聽見庭院那裡吵吵鬧鬧的,他聞聲抬頭,有些不悅地蹙起兩道劍眉。
“真是不像話。”司徒炘邊搖頭邊嘆息。自已今天不過來得晚了些,這些皇弟們就造反了,不在書齋裡溫習功課,全都跑到外頭玩耍了。“保傅,這是你第一次進宮,就讓你看笑話了。”
司徒炘口中喊的保傅,是一名年齡和他差不多的俊美少年,他一身白衣,氣宇不凡,那氣質和司徒炘與生俱來的皇家貴氣不同,但相比之下卻絲毫不遜色。
“哪裡,他們雖然貴為皇子,但怎麼說也是孩子,在他們這年齡總是特別貪玩的。”白衣少年淡淡一笑,絲毫不以為意。
“胡鬧!你們在那裡幹什麼?”走近後,司徒炘突然一聲怒喝。
司徒炘這麼一聲怒吼,不但讓樹下看熱鬧的皇子們嚇得臉色發白,更讓渾身發抖、只能緊緊攀住樹幹的司徒寧靜嚇得鬆開手,小小的身子就像是突然失去翅膀的鳥兒般快速墜落——
“啊!”司徒寧靜大叫一聲,嚇得緊緊閉上了雙眼。
“小心!”司徒炘身旁的白衣少年輕喊一聲,白色的身影一閃,人已經飛到大樹前,雙手一伸,即時接住了從樹上落下的司徒寧靜。
“寧靜!”司徒炘這才猛然發現那人是司徒寧靜,一張臉也嚇白了,他驚魂未定地轉頭,看到了一群心虛的皇弟。
“好啊!你們幾個乾的好事。”司徒炘冷哼一聲,惡狠狠地瞪了每個人一眼,低斥道:“都給我滾,等會再找你們一個個算帳!”
闖禍的皇子們一鬨而散,司徒炘大步走到白衣少年的身邊,十分關心司徒寧靜的狀況。“寧靜?寧靜你還好吧?”
司徒炘彎下身,伸手緊緊握住司徒寧靜冰冷的小手,神情十分緊張。
“小姑娘沒有摔著,她應該只是嚇壞了。”白衣少年細心地為司徒寧靜檢查一番,轉頭要司徒炘放心。
“是嗎?那就好。”司徒炘這才鬆了一口氣,伸手輕拍司徒寧靜的臉頰,溫柔地喚道:“寧靜,你睜開眼睛,大哥在這裡,沒有人會欺負你的。”
司徒寧靜又長又卷的眼睫輕輕顫了顫,而後緩緩睜開了雙眼。
一雙比星辰更閃耀、比湖水更澄澈的眼瞳先是停在司徒炘的臉上半晌,然後移到了站在他身旁的白衣少年身上。
白衣少年身子一震,顯得十分震撼,顯然沒想到自已救下的小女孩,居然擁有如此美麗的一雙眼睛。在這之前,他從沒想過,人世間有如此美麗、如此溫柔的一雙眼睛。
相對於白衣少年的驚豔,司徒寧靜也睜著一雙好奇的眼凝視著眼前的陌生人,白衣少年氣質偏冷,一雙黑瞳似兩口冷泉,清明而深幽,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優雅從容的氣質。
“寧靜,這位是……”司徒炘笑著,然後開口向司徒寧靜介紹自已特別延攬入宮的新保傅——
突然,幼時的記憶驟然停止了——
她只記得那名俊美的白衣少年救了她,然後呢?為什麼後面的記憶就完全消失了?
他到底叫什麼名字?他為什麼跟在太子殿下的身邊?後來他們又說了些什麼?為什麼自已什麼都記不住了呢?
“不可能想不起來!不可能的!”自已摔下樹的記憶明明是如此清晰,為什麼她……後半段的事情卻完全想不起來?
不行!既然是自已印象深刻的事情,不可能會忘記的!她一定得弄清楚才行!
司徒寧靜立刻起身,打算開口喊如意,沒想到起身時力道太猛,一個不小心就撞到了前面的石桌,她只感到腰際傳來一股刺痛,還來不及喊疼,下一秒,她就發現到自已被一股力道輕輕託了起來——
“是誰?!”雖然雙眼看不見,但司徒寧靜依然感覺得到,她被某人帶離開了石桌,而且被對方輕輕攬在懷中。
一股純男性的陽剛氣息在她鼻間繚繞,掌心所觸碰到的,彷彿是裹了一層絲綢的鐵,堅硬、帶有一股熱度……
“公主別怕。”低醇的嗓音聽起來有些耳熟,像是曾經在哪裡聽過,但司徒寧靜卻不怎麼確定。
原本穩住司徒寧靜的手放開,男子隨即退至涼亭外低頭行禮道:“是我唐突、僭越了。”
“我沒事,只是嚇了一跳。”司徒寧靜搖搖頭,澄澈如鏡的眼瞳轉向男子發聲處,突然很想知道對方是誰。他低柔的嗓音、熾熱的氣息……剛剛貼近自已身體的感覺,在在都讓她覺得熟悉,但不可能,如果是自已認識的人,她沒理由認不出他是誰。
“閣下是誰?”這裡是銀舞殿,絕非一般人可以輕易踏入的地方。
司徒寧靜的問題讓男子一怔,黑瞳閃過一絲難以辨識的情緒,隨即開口自報身分道:“在下‘任無痕’,是太子的保傅之一,現下或許公主不記得了,但當年您也曾在東宮聽任某上過課呢!”
任無痕……太子保傅……司徒寧靜在心裡念著這個名字,好像有什麼從腦海裡一閃而逝,快得讓她根本無法抓住。
為什麼什麼都記不得?年幼時自已確實在東宮上了好幾年的課,為什麼那些記憶現在都變得模模糊糊?
司徒寧靜迷惘困惑的表情,讓任無痕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
“公主貴人多忘事,再說那已經是多年前的往事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忘了也就算了。”
司徒寧靜聽出他語氣中的諷刺,卻又不知該從何解釋,畢竟她也是剛剛才發現自已似乎失去了某部分的記憶,但這位任師傅怎麼說也是一個外人,她也不能和他解釋更多。
“不知任師傅來此有何指教?”司徒寧靜不以為意。
既然曾經是太子保傅,那麼他一定是奉了太子命令而來,於情於理自已都不能失禮。
“我聽說公主中了毒雙眼失明。”任無痕說出此行的目的。“任某略通醫理,特別來此為公主把脈。”
“是嗎?那麼有勞任師傅了。”既然是受了太子的託付,司徒寧靜十分客氣地道謝。
任無痕舉步向前,同時開口道:“失禮了。”
司徒寧靜輕輕頷首,緩緩伸出了自已的右手,任無痕探出手指搭向她細嫩的手腕,認真地檢視著……
她的脈象時強時弱,十分不尋常,而且還有一股異常的寒氣在她周身竄流,這是……唯有中了某種奇毒的人,脈象才會變得如此奇怪!
該死!是他們!居然是他們潛入皇宮對司徒寧靜下毒!
任無痕的臉色在瞬間變得鐵青無比,黑瞳也盈起冰冷殘酷的殺意,但這些司徒寧靜都沒有看見,只隱約感覺到任無痕在為她把脈後,呼吸似乎變得沉重。
“任師傅?我的情況很不好嗎?”司徒寧靜猜測。“算了,其實就算大家不說我也明白的,能保住一條命已經是萬幸,我不該再奢求更多了。”
“就算一生失明也無所謂?”當司徒寧靜慾抽回自已的小手時,任無痕突然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以前所未有的激動語氣問道:“你還年輕,未來的日子還這麼長,你真的能忍受雙眼看不見的日子?你不是曾經說過,這天下如此遼闊,如果有機會一定要用自已的雙眼看遍這天下,用自已的雙腿行遍天下路?”
“你……你怎麼會……”司徒寧靜錯愕地瞪大眼。
她曾經說過這些話嗎?什麼時候?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無錯書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任無痕到底是誰?自已為什麼始終對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腦海裡卻沒有屬於他的記憶。
“你的雙眼會痊癒的。”任無痕對著司徒寧靜保證,低頭看向她,卻再也移不開自已的視線……
一直知道司徒寧靜美得攝人心魂,但過去從來沒有機會像此刻一樣,可以光明正大、肆無忌憚地以目光飽覽她的美麗,那雙澄澈如湖面的黑瞳雖然暫時失去了功能,卻絲毫無損她的美,反倒為她新增了一絲荏弱、楚楚可憐的氣息。
在得知司徒寧靜被人毒瞎雙眼的剎那,他憤怒得想拔劍殺人,但不知為何,內心深處卻又多了一絲欣喜,因為雙目失明的銀鏡公主不再那麼完美無缺,不再是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觸及的仙子,正因為她看不見,他才擁有此刻這深深凝視著她的機會。
倘若,司徒寧靜的雙眼不會痊癒,那麼,他或許能永遠隱藏自已的秘密……
“任師傅?”司徒寧靜見他許久都不說話,出聲問了一句。
“公主請放心,任某一定會竭盡全力為公主尋找解葯的。”任無痕回過神,十分慎重地允諾。
任無痕鬆開手,對司徒寧靜彎身行禮,跟著輕功一點,轉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任……”司徒寧靜想開口喊人,但眼前哪裡還有任無痕的蹤影,就在這個時候,風中送來了清脆的鈴鐺聲,讓她知道如意已經來到附近了。
“公主?您怎麼站起來了?是不是累了想回去休息?”如意一看到司徒寧靜站在涼亭外,小碎步地奔向她身邊,立刻伸手扶住她。
“嗯,我累了。”司徒寧靜並不打算提起任無痕的事情,絕色的臉龐完全看不出一絲異樣,在女官的攙扶下離開了涼亭。
“寧靜,你來了?快過來,任師傅正準備講一些江湖上的奇聞異事呢!你也過來一起聽。”太子俊臉含笑,伸手將她拉過來、坐在自已的旁邊。
小玉人般的女孩充滿期待地抬起頭,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身穿白衣,相貌俊美、氣質出眾的年輕男子,他說話的時候神采飛揚、充滿了自信,嘴裡說的冒險經歷都是她從來沒有聽過,也從來不曾想象過的事情。
“太子哥哥,你也帶我出宮去好不好?”她充滿期待地開口。“我們一起去那些地方看看,看是不是和任師傅說的一樣有趣?”
“你年紀太小,父皇不會允你出宮的。”太子十分遺憾地瞧了她一眼,明明只是個十一歲的娃兒,但一張小臉蛋已是清麗逼人,這樣的容貌走到哪裡都會引人注目,出宮要是出了事,誰擔待得起。
“為什麼要長大了才能出宮?要幾歲才算長大?”
“哈!這你可難倒我了。”太子笑著摸摸她的頭。“這樣吧!只要你能讓父皇點頭,我這個做大哥的一定親自帶你出宮。”
“原來外面這麼大,天下這麼遼闊,我真想用自已的雙眼看遍這天下,用自已的雙腿行遍天下路。”她以雙手撐著臉,輕輕嘆了一口氣,回過神,卻發現任師傅俊目含笑地望著自已。
“公主年紀雖小,志氣卻不小。”他笑了。
“父皇總覺得江湖上的人太過複雜,幸虧我想到了習武這個理由,引薦任師傅入宮當保傅,這才有機會認識這麼精彩的人物。”太子十分得意地開口。“比起那些只會死讀書的老頭子,任師傅有趣多了,你說是不是?”
寧靜只來得及點頭,事實上她一雙眼,怎麼也離不開前面拿著一把長劍在揮舞的任師傅。
長劍被他握在手上,就像是擁有生命的白龍一樣,橫劈直刺,一招一式皆如行雲如水般流暢俐落,當他挑劍縱身一躍的時候,就像是一隻白色的大鵬鳥慾展翅飛翔……
“太子哥哥,我也想習武。”她忍不住開口。
“你?堂堂一位皇朝公主舞刀弄劍的,那有多難看。”太子殿下直接拒絕。“我習武是為了將來有一天得領軍上戰場打仗,你是個花朵般嬌弱的姑娘,根本不需要學這些。”
“學武功多神氣,可以像太子哥哥,像任師傅一樣飛上飛下的。”
她面露欣羨,或者,她可以像一隻鳥一樣,縱身一飛就飛出皇宮高高的城牆,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若是公主願意,我可以教你一些簡單的運氣方法,雖然不能達到公主想要的飛上飛下的效果,但練著對身體也是有好處的。”
“真的?任師傅願意教我?”她一臉興奮。“太子哥哥,好不好?你就讓我學嘛!”
“任師傅,我和你學運氣都學了一、兩個月啦!教我點別的嘛!”按照任師傅的方式、任由體內的氣息自由運轉於全身後,她睜開雙眼,語氣撒嬌地開口。“今天太子哥哥不在,你就教我一點輕功好不好?入門的功夫,一點點就好!”
“公主……”
“好嘛!任師傅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一定不會拒絕我的對不對?”清麗容顏寫滿渴求,那一雙比繁星還燦亮的眼瞳,更是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
“……”明明只是半大不小的孩子,但是被那樣一雙眼瞳盯著,他發現自已還是無法剋制地臉紅了。
“哇!任師傅你怎麼臉紅了?是不是天氣太熱了?還是生病了?”
“咳!我沒事。”他斂下眼,勉強勾起嘴角。“好了,就算你要學新的,運氣這門功夫也不能荒廢,繼續練習。”
“任師傅……”
“練習。”
“任師傅!”司徒寧靜從夢裡驚醒,即使睜開了雙眼,眼前依舊漆黑一片。
是作夢!她夢到了過去,那段在東宮的日子。她想起來了!先前模模糊糊、以為自已遺忘的過去,剛才在夢裡自已全部都回想起來了!
“我認識他……我真的認識他!”那並不單純是夢,而是確實存在的記憶,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已居然忘記了……
“公主?公主你沒事吧?”掌著燈正在銀舞殿巡邏的如意看到她突然從床上坐起,急忙走到床邊問候。“怎麼突然醒來了呢?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要不要請太醫過來一趟?”
“不!我沒事,不用找太醫。”司徒寧靜搖頭,試著想釐清腦海裡紊亂一片的思緒。
“那,我去幫公主泡壺參茶好了。”如意從旁邊取來一件披風,動作輕柔地披上她的肩膀。
“等一下,如意,你還記得曾經在東宮擔任保傅的‘任無痕’,任師傅嗎?”司徒寧靜突然開口,如意自小跟在她身邊,或許她對這件事情也有印象。
如意臉色驟變,目光驚慌地望向司徒寧靜,跟著想到公主現在看不見,她勉強擠出微笑,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這……東宮裡頭的保傅即使沒有百人,也有好幾十個,奴婢哪有本事記全他們的名字呢!”
“是嗎?”司徒寧靜想想也是,但她忍不住還是將剛才清楚烙印在腦海裡的畫面說出來。“你也不記得了?任師傅的相貌長得極好,劍眉星目,身型也十分修長,他在東宮教導殿下武藝的時候,總是習慣穿著一身白衫……對了!他還教過我運氣養身的方法!還有——”
如意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急忙開口打斷道:“公主,您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為什麼突然提起小時候的事情,明明事情不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如意,你剛才說什麼?”司徒寧靜一怔,聽如意的說法,像是當年曾經發生了什麼事,而且她正努力隱藏這件事情。
“沒有,奴婢沒有說什麼。”如意慌亂地搖頭。
“如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就算雙眼看不見,她依然感覺到如意不尋常的反應,要不然她的語氣不會如此不安,司徒寧靜開口再問:“你剛剛說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是什麼意思?當年是不是曾經發生了什麼事?那件事是不是和我有關係?”
“沒有,奴婢哪有什麼事瞞著公主呢?”如意拼命搖頭,神情顯得更緊張了。“奴婢……奴婢只是擔心公主的身體,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不然為什麼好端端的會突然提起過去的事情呢?奴婢還是請太醫過來一趟好了。”
“不!不用找太醫。”司徒寧靜堅持。“我沒事。”
“公主……”如意看到司徒寧靜那種迷惘困惑的神情,心裡十分不忍,上前一步,將她肩膀上的披風拉攏,這才柔聲問道:“雖然奴婢不記得公主口中的任師傅是誰,但公主到底夢到了過去的什麼事情?要不要說出來,心情會輕鬆一些。”
“……我剛才夢到小時候到東宮上課的事情。”司徒寧靜回想起方才的夢境,嘴角揚起了淡淡的笑容。“東宮請了很多保傅,但任師傅是最特別的,他和太子哥哥年紀相近,不但武藝高強,還去過很多地方,我還記得我纏著任師傅,要他也教我武功呢!”
“還有呢?”如意小心翼翼地問。
司徒寧靜搖搖頭。“夢到這裡我就醒來了。”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因為和任師傅在涼亭外的重逢,所以又勾起了兒時的記憶。
“真的就只有這些?”如意不放心地再三確定。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司徒寧靜疑惑地問。
如意大大鬆了一口氣,語氣也隨即變得輕鬆不少。“方才奴婢見公主從夢中驚醒,還以為公主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原來只是一些小時候的事情嘛!這樣奴婢就放心了。”
“如意,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不知為什麼,司徒寧靜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有些事情我應該記得,但是我卻忘記了,為什麼會這樣?”
“沒事沒事,我的好公主。”如意笑著將她輕壓回床上說道:“只是一個夢而已,改明兒太醫過來的時候,奴婢請他開一帖能讓公主夜裡睡得安穩的葯,這樣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
“如意。”就在如意安置好一切,正要退下的時候,司徒寧靜再次開口喚住了她。“你對任師傅這個人,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一點印象都沒有。”如意搖搖頭、臉色不變,回答得十分肯定。“奴婢告退了,公主。”
東宮文華殿
“任無痕?”司徒炘劍眉一挑,顯然十分意外司徒寧靜突然提起這個名字。
“昨天夜裡,我不知為何夢見了許多小時候的事情,我還記得當時太子哥哥十分推崇一位任師傅,他是你特別請入宮的江湖人士,我沒有記錯吧?”
既然如意對任無痕毫無印象,但太子哥哥不可能會對他毫無印象,所以她今天特別支開如意,親自上東宮一趟,想弄清楚心中的困惑。
“是沒錯,只是你為何會突然問起這個人呢?”司徒炘只覺得奇怪,那件事都過去了這麼久,再說當時任無痕離開時,司徒寧靜表現得十分平靜,絲毫沒有依依不捨的樣子,為何事隔多年,突然又問起這個人?
“任師傅不是奉了太子的命令,到銀舞殿為我看病嗎?”司徒寧靜一臉不解,人既然是太子請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問。
“你說,任無痕到銀舞殿為你看病?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司徒炘整個人一震。
好大的膽子!居然視皇室於無物,不但擅自闖入還直接去找寧靜?真該死!
“怎麼了?”司徒寧靜聽出他聲音有異,奇怪地問:“有什麼不對嗎?任師傅說他略通醫理,所以特別進宮來為我把脈,想為我找出解毒的法子。”
“他真這麼說?他還對你說了些什麼?”司徒炘皺眉,在內心猜測這其中到底有幾分真實性,抬頭看到司徒寧靜被自已的問話弄得一臉迷惘,立即開口安撫道:“當然是我找來的,只是……你應該知道父皇向來討厭我和江湖上的人有所往來,這一次我雖然請來任無痕幫忙,但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嗯,太子哥哥放心,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司徒寧靜認真點頭。
望著司徒寧靜,司徒炘雙拳緊握,咬著牙問道:“他……除了為你把脈,還說了些什麼?”
“任師傅他說,他會竭盡全力為我找到解葯的。”司徒寧靜回答得坦然。
“是嗎?”司徒炘微微沉吟,先前的怒氣此刻也暫時壓下了。
皇宮裡的太醫過於保守,在沒把握解毒的情況下,只能一直用葯抑制寧靜體內的毒素,他雖然不悅卻也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但任無痕認識許多江湖上的奇人,或許,他真能為司徒寧靜尋得一絲機會。
“太子哥哥,有一件事情我不太明白。”司徒寧靜主動開口提問。
“什麼事,你儘管說。”司徒炘微笑抬首。
“昨天任師傅到銀舞殿見我的時候,我依稀對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又完全不記得他,這不是很奇怪嗎?”司徒寧靜以一種困惑的表情回憶著。
“那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到東宮的時候你不過是個七歲的娃兒,日子隔了這麼久,當然忘得差不多了。”司徒炘不以為意地笑。
“但是我昨晚卻夢到了過去在東宮上課的情形,那時我天天往東宮跑,就是要聽任師傅講故事,看他指導太子哥哥武藝……那些回憶是我兒時最快樂的回憶,我怎麼可能會忘記呢!”
“這些情況是你中毒後才產生的嗎?”司徒炘緊張地蹙眉。那些該死的太醫,居然沒告訴他們這毒居然會侵害人的記憶。
“不!我想應該不是。”司徒寧靜搖搖頭,神情更困惑了。
連她自已都弄不太明白的事情,又要如何讓太子明白呢?
“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我只覺得我的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有些事情記得,有些事情又好像忘記了!我……”
“別急!”司徒炘柔聲安慰,伸手將她拉到自已身旁坐下,這才說道:“一件事一件事慢慢來,你慢慢說,大哥慢慢的聽,我們一起把困擾你的問題一個一個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