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們這村頭，有個叫老王的人。他家那小破屋孤零零地杵在村子邊上，周圍雜草叢生，那些雜草瘋長著，比人都高出一大截。到了夜晚，黑黢黢的一片，風聲吹過草叢，“沙沙”作響，好似有無數看不見的手在草叢裡摩挲，又像是有什麼怪物在暗處潛伏著，隨時準備撲出來，讓人心裡直發毛。
老王這人，身材幹瘦得像根竹竿，彷彿風一吹就能倒。他那臉上的皺紋深得能夾死蚊子，每一道皺紋都像是歲月刻下的苦難印記。一雙眼睛總是半眯著，眼神裡透著一股子焦慮和無奈，彷彿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常年風吹日曬的面板粗糙黝黑，如同乾旱的土地。他那雙手，因為常年與蛇打交道，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疤和劃痕，有的是被蛇牙劃傷的，有的是在捕捉蛇時被荊棘刺破的。
老王的性格極為倔強，哪怕日子過得窮苦，也從不肯向人低頭求憐。他脾氣有些急躁，遇到不順心的事兒就容易發火，但對他的蛇卻有著旁人難以理解的耐心和溫柔。他內心深處其實充滿了恐懼和不安，害怕哪天自已就徹底失去了生活的依靠，但又強撐著那點可憐的自尊，不願在人前表露。
他平日裡就靠著耍蛇這點本事賺點小錢餬口。他養蛇的地方，是個又大又黑的竹筐，擺在屋子陰暗的角落裡。那竹筐散發著一股潮溼腐朽的氣味，混合著蛇的腥味，讓人聞著就覺得胃裡一陣翻騰。筐子裡的蛇們相互盤繞扭動，時不時地吐著信子，發出“嘶嘶”的聲音，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讓人聽了渾身起雞皮疙瘩。
他有條特別寶貝的蛇，叫小青。小青渾身碧綠，那顏色綠得純粹、鮮豔，宛如盛夏最茂密的樹葉，彷彿它就是從那最幽深的叢林裡誕生的神秘生靈。它的鱗片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每一片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藝術品，卻又帶著一種讓人不敢輕易觸碰的危險氣息。那身子滑溜溜的，像抹了油似的，摸起來冰涼冰涼的，卻又帶著一種異樣的柔韌。
老王對小青那是百般呵護，每天清晨，天還未亮透，老王就會輕手輕腳地走進那片霧氣瀰漫的樹林，露水打溼了他的褲腳，他也毫不在意。他仔細地尋找著青蛙的蹤跡，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旦發現目標，便迅速出手，動作敏捷得像個年輕的小夥子。有時候，為了抓到一隻肥美的青蛙，他會在泥濘的草叢裡趴上半天，弄得渾身是泥。
回到家，他總是先把小青從竹筐裡輕輕捧出來，放在自已的腿上，然後用小木棍逗弄著小青，看著小青靈活地扭動著身子，他的臉上會露出欣慰的笑容。
“小青啊，你可得好好長，給咱掙面子。”老王經常對著小青自言自語。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期待和疼愛，眼神裡也滿是溫柔，彷彿小青不是一條蛇，而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寄託和希望。
小青似乎也通人性，每次聽到老王的話，都會從竹筐裡探出腦袋，優雅地吐著信子，那信子一伸一縮，像是在回應他，又像是在與他進行著某種神秘的交流。
有一天，村裡來了個馬戲班子。那班子裡花樣繁多，猴子在那翻著筋斗，動作敏捷得像陣風；狗熊笨拙卻又努力地跳著舞，憨態可掬；還有會學舌的鸚鵡，能把人的話模仿得惟妙惟肖。一時間，整個村子都沉浸在這熱鬧非凡的氛圍中，大家都把老王和他的蛇給忘在了腦後。
老王的生意一下子就冷清了，他心裡那個鬱悶啊，就像堵了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哼，等你們看膩了那些，還得來看我的蛇。”老王嘟囔著。可他心裡其實一點底都沒有，看著那空蕩蕩的表演場地，原本就憂愁的臉上更是多了幾分落寞。他的眼神裡充滿了失落和焦慮，每一道目光都彷彿在訴說著生活的艱難。
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來看他耍蛇的人依舊寥寥無幾。他的收入越來越少，家裡的米缸都快見底了，有時候甚至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
就在老王心灰意冷的時候，小青突然開始不對勁了。它變得躁動不安，也不吃東西，整天在竹筐裡瘋狂地亂撞。那竹筐被它撞得“哐哐”直響，彷彿隨時都會散架。有時它會突然暴起，張開大口，露出尖銳的毒牙，眼神中充滿了狂躁和不安。
“小青，你這是咋啦？是不是病了？”老王著急地問，聲音裡滿是關切和擔憂。他試圖伸手去撫摸小青，卻被小青狠狠地咬了一口，鮮血頓時湧了出來。
小青也不理他，還是一個勁兒地折騰，把自已的身子都撞破了，流出了鮮紅的血。那血腥味兒在屋子裡瀰漫開來，刺鼻而令人作嘔。
終於，有一天晚上，月黑風高。月亮被烏雲遮住了大半，只灑下微弱的光線。小青趁著老王不注意，猛地衝破了竹筐，逃走了。
“小青！小青！”老王發現後，瘋了似的找了整整一夜。他的嗓子都喊啞了，眼睛裡佈滿了血絲，原本就憔悴的面容此刻更是顯得狼狽不堪。他在村子裡的每一個角落尋找，甚至連那陰森恐怖的墳地都去了。墳地裡一座座墓碑在微弱的月光下投下陰森的影子，四周不時傳來夜梟的叫聲，讓人毛骨悚然。但老王顧不上害怕，滿心都是小青的影子，可還是沒見著小青的蹤跡。
“唉，這畜生，養不熟啊。”老王坐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淚。淚水在他那滿是塵土的臉上劃出兩道痕跡。他的心裡充滿了絕望和悲傷，覺得自已被整個世界拋棄了，彷彿陷入了一個無底的黑暗深淵。
沒了小青，老王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另一條蛇小花身上。小花雖然沒有小青那麼漂亮、聰明，但也還算機靈。
可是小花好像也受到了影響，表演的時候總是出錯。不是不肯配合，在地上扭動著身子就是不肯按照老王的指示行動，就是突然攻擊觀眾。有一次，小花竟然死死地咬住了一個小孩的胳膊，那小孩哭得撕心裂肺，鮮血不停地從傷口湧出，順著胳膊流淌下來，在地上形成了一灘觸目驚心的血泊。場面十分恐怖，人們尖叫著，慌亂成一團。
“這可咋辦啊？”老王愁得頭髮都白了好幾根。他每天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小花再闖出什麼大禍，吃不下睡不著，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眶深深地陷了進去。
有一天，老王帶著小花去鎮上表演。路過一片樹林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嘶嘶”的聲音。那聲音密密麻麻的，彷彿有成千上萬條蛇在同時吐信子，聽得人頭皮發麻。
老王心裡一緊，“不好，怕是遇到蛇窩了。”他的心跳瞬間加速，彷彿要從嗓子眼兒裡蹦出來。冷汗像泉水一樣從額頭冒了出來，瞬間溼透了他的衣衫。
正想著，只見一群蛇從樹林裡鑽了出來。為首的一條大蛇，眼睛通紅，像兩個燃燒的火球，在黑暗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它吐著信子，那信子又長又尖，上面還掛著黏糊糊的毒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冒起一陣青煙。直衝著老王和小花過來，那速度快得像閃電，帶著一股死亡的氣息。
“媽呀！”老王嚇得轉身就跑。他的雙腿發軟，幾乎都不聽使喚了，但求生的本能讓他拼命地邁動腳步。腳下的雜草和樹枝不停地絆著他，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顧不上身上的傷痛，又連滾帶爬地站起來繼續跑。
可是那蛇群速度極快，很快就把他們包圍了。那些蛇張著大口，露出尖銳的毒牙，毒牙上還掛著綠色的毒液，嘴裡噴出一股一股的腥氣，讓人聞了就想嘔吐。它們的身體相互纏繞著，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包圍圈，一點逃生的希望都不給老王留下。
小花也嚇得蜷縮成一團，不停地發抖，它的身體瑟瑟發抖，彷彿在向老王求救。
老王心想，這下完了，今天非得死在這兒不可。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死亡的降臨。腦海中閃過自已這一生的種種畫面，充滿了遺憾和不甘。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嘶嘶”聲。那聲音清脆而有力，彷彿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無錯書吧老王定睛一看，竟然是小青！
小青已經長得比以前大多了，身子像碗口一樣粗，身上的鱗片更加堅硬，閃爍著寒光，彷彿穿著一身堅不可摧的鎧甲。眼神也更加凌厲，讓人看一眼就覺得膽寒。
小青衝進蛇群，和那些蛇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戰鬥。它的身體像一條綠色的閃電，快速地穿梭在蛇群中。它張開大口，咬住那些蛇的七寸，然後用力一甩頭，就把它們扔出老遠。那些被它咬住的蛇瞬間就沒了氣息，軟綿綿地落在地上。一時間，蛇血四濺，把周圍的草地都染得鮮紅，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兒。有些蛇的內臟都被扯了出來，掛在草地上，場景恐怖至極。
老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只見小青左衝右突，一口一個，把那些蛇都咬死了。它的身上也佈滿了傷口，鮮血染紅了它的鱗片，但它依然毫不退縮，像一個英勇無畏的戰士。
最後，小青來到老王面前，用頭蹭了蹭老王的腿。它的眼神裡不再有當初的戾氣，而是充滿了溫柔和依戀。
“小青，你可算回來了。”老王激動得抱住小青，大哭起來。他的淚水滴在小青的鱗片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從那以後，老王和他的兩條蛇又過上了平靜的日子。但是每次想起那次驚險的經歷，老王還是忍不住一陣後怕。晚上睡覺的時候，還經常會被噩夢驚醒，夢見那滿是鮮血的戰場和那些恐怖的蛇。醒來後，他總是一身冷汗，久久無法再次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