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前一天。

距離顧瀟瀟離開A市，再見晴知川時，已是過去了小半年，看著並肩而站的顧蕭笙跟晴知川，顧瀟瀟恍然間，有些失神。

時間似乎改變了很多東西，包括多年前那個，從顧蕭笙身後探出頭的女孩子，那個記憶中只會站在顧蕭笙身後的人，如今站在了他的身旁。

而顧蕭笙，明明最厭惡假肢的人，卻為了能體面的跟她站在一起，接納了自已最討厭的事物。

顧蕭笙是什麼樣的人，顧瀟瀟比誰都清楚，也正是因為她比誰都清楚，所以才更覺得這場景刺眼。

顧瀟瀟已經快忘記顧蕭笙站起來的樣子了，那幾年，無論她多麼努力的去治癒他，他都未曾想過再站起來。

如今卻是，託了晴知川的福，她再次見到了，與記憶中重合的挺拔清冷的身影。

……

顧瀟瀟第一次見晴知川，是在C市跟顧蕭笙一起讀高中的時候。

她沒能跟顧蕭笙考在同一所學校，初中之後，除了週末，她基本見不到顧蕭笙。

顧瀟瀟十六的生日，請了一天的假，偷偷的溜去了顧蕭笙的學校。

她的運氣不是很好，生日是週三，她又在學校寄宿，所以只能請假，顧蕭笙也是寄讀，顧瀟瀟知道，每年她的生日，顧蕭笙都會請假回家陪她慶祝，可是，她還是迫不及待的，想來找他。

比起父母的祝福，她第一個想聽到的，是顧蕭笙的祝福，她每年最期待的一天，就是她的生日，因為這一天，顧蕭笙會為她準備生日禮物。

可是這一次，她到他的學校，看見的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那個少女，那雙擁有靈動雙眸的主人，從他的身後探出腦袋，用著新奇的目光打量著她。

她說：“阿笙，這是你妹妹嗎？”

她叫他阿笙。

多麼親切的稱呼啊。

這麼親近的稱呼，是顧瀟瀟十多年都跨不進的渴望。

顧蕭笙是一個極其不願意與女生靠近的人，這一點顧瀟瀟比誰都清楚，就連她，靠他近一點，都會被他不動聲色的避開。

可如今，那個少女，正抓著他的胳膊，與他靠的那麼近，他即使蹙著眉，眼中全是不耐。

可他還是沒有將她甩開。

顧瀟瀟曾經無比的慶幸，爸媽接納了顧蕭笙，他們將顧蕭笙接回家的時候，顧瀟瀟比誰都高興。

那個漂亮，清冷，又帶著溫和的少年，成了她的家人。

顧瀟瀟一直覺得，她跟顧蕭笙之間有著解不開的緣分，他們就是上天註定的。

他們不僅同姓，名字還那麼貼合，顧瀟瀟，顧蕭笙，聽起來就是註定該在一起的名字。

只是後來，顧瀟瀟才明白，註定在一起的，不只有愛人，還有親人。

她跟顧蕭笙曾經是鄰居，顧蕭笙的父母很早就沒了，一直被奶奶帶著。

直到那一年，顧蕭笙最後的家人也沒了。

顧瀟瀟的父母幫他的奶奶辦了葬禮，十歲的少年，單薄著身子站在遺像前，好看的眼眸中，全是死寂。

顧瀟瀟比顧蕭笙小半歲，從小，她就很喜歡粘著顧蕭笙這個哥哥，縱使顧蕭笙從來都不樂意理她，可她還是樂此不疲的跟在他屁股後面追著，奶呼呼的一聲，一聲的叫著“哥哥”。

再後來，她大了些，有了男女之別的認知，被父母寵愛長大的公主，有了很多自已的小脾氣。

她想離他近一些，可他總是滿臉不耐煩，顧瀟瀟有時會因為被拒的羞恥，起了脾氣，心氣大的時候，總是會說一些，違心又嘴毒的話。

她會因為他的不理睬冷臉，惱羞成怒。

“不會有人喜歡你這樣的小孩的，”她少年時，總愛用這句話中傷那個像個刺蝟一般的少年。

顧蕭笙從來沒跟她生過氣，每每她說些惡毒話語，他甚至連個眼神都不曾給過她。

可顧瀟瀟卻覺得，這樣的顧蕭笙更令她難過，她寧願他對她生氣，甚至出言罵她，也比把她當成空氣強。

顧蕭笙無疑是一個很好的孩子，他是典型的人們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他成績優異，禮貌，脾氣好，情緒穩定，勤快，體貼大人。

他剛到顧家的第一個月，顧瀟瀟的媽媽就對他讚不絕口，他比顧瀟瀟懂事，像洗碗掃地這種家庭瑣事，他自從入了顧家，都包了。

顧媽媽做的每一頓飯，他都會很認真的吃乾淨，從不浪費糧食。

他跟顧瀟瀟成了鮮明的對比。

顧瀟瀟不一樣，她是父母寵愛長大的，她挑食，任性，淘氣，想要什麼，從來不願意讓出去。

喜歡顧簫笙這件事，是顧瀟瀟到十三歲，才意識到的，少女萌芽的心思在看到顧簫笙書裡掉出的情書後，瘋狂生長。

那時的顧瀟瀟並不清楚，心裡湧入的不舒適，是來源於一種叫做嫉妒的情緒。

她瘋狂嫉妒著，可以向顧蕭笙表達愛意的人。因為，這是她不能做的事情。

她將那份尚未被表明的心意藏了起來，藏的是情書，毀的是一份青澀的愛意。

彼時的顧瀟瀟跟顧蕭笙還在同一所學校，他們只是不同班罷了。

她找到了寫情書的女生，氣勢洶洶的她，用言語中傷著她。

那是一張丟在人群中都不會被人記住的，十分普通的臉。

可這樣普通的人，卻在偷偷喜歡著，連她都無法沾染的顧蕭笙。

在看到那個女生哭著離開時，顧瀟瀟心裡隱秘的佔有慾得到了滿足。

這件事，顧瀟瀟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她並不擔心少女會將她說出口的，那些惡毒的話語，告知顧蕭笙。

畢竟，這樣會被她三言兩語說哭的普通女孩，怎麼會有勇氣再去靠近顧蕭笙。

如她所想，這件事像是沒發生過，顧蕭笙依舊每天正常上下學，被她中傷的少女主動要求轉了班。

這一切，似乎都如了顧瀟瀟的願，可是這件事還是刺激了顧瀟瀟敏感的神經。

她的成績分數沒有顧蕭笙的高，分班的時候，總是分不到一起，起初顧瀟瀟是不在意的，可是在經歷了這一次隱秘的愛意後，顧瀟瀟意識到，顧蕭笙是耀眼的，奪目的，會被人覬覦的。

顧瀟瀟變得喜歡黏著顧蕭笙，她開始無孔不入顧蕭笙的課餘生活。

即使，顧蕭笙對她一直是不溫不火，可她還是執著於霸佔他的其它時間。

顧蕭笙的身旁在初中那幾年，再沒出現過其它人，初中的那段時間，是顧瀟瀟記憶中與顧蕭笙距離最近的幾年。

少女慢慢長大，收起了身上那些任性的刺，她再也沒有用惡劣的言語去刺激不愛搭理她的顧蕭笙。

年少時那些試圖引起少年注意的拙劣手段，她再也沒用過。

跟顧蕭笙的關係似乎緩和了許多，至少，顧蕭笙願意給她補課了。

即使那是在顧媽媽的示意下。

只是，顧瀟瀟無論怎麼努力，也沒能追得上顧蕭笙的成績。

以至於後來考高中的時候，顧蕭笙的分數比她高上太多，他們沒辦法再繼續在同一個學校。

她跟著顧蕭笙的時間才慢慢少了起來。

她只能在每個週末到來的時候，期待著顧蕭笙回家。

顧蕭笙的生活似乎在上了高中之後也沒什麼變化，唯一的變化，可能就是，顧蕭笙愛上了畫畫。

他十分有天賦，只是他畫中的顏色十分的單薄。

只有黑白灰三個顏色。

沉浸在畫畫時的顧蕭笙是認真且迷人的，對於青春期的少女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他的身邊逐漸出現了很多滿懷愛意的少女，顧瀟瀟也見過，起初，她的心中充滿擔憂，甚至有了危機感。

可是，顧蕭笙對所有人的態度都是清冷，顧瀟瀟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那股隱隱的危機感再沒有升起過。

直到，十六歲那年，她見到了晴知川。從小一起長大，顧瀟瀟自認為，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顧蕭笙。

所以，在看到顧蕭笙對晴知川態度不同的那刻，顧瀟瀟清楚的知道了，她是不同的。

即使他對她的態度看上去跟對其他人無異。

顧瀟瀟十六歲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祝福，還是沒能來源於顧蕭笙。

“生日快樂，”在得知她是來找顧蕭笙過生日時，那個眼眸靈動的少女，脫口而出的祝福，在即將落下的夕陽下，顯得那麼的諷刺。

她明媚坦蕩的笑容，刺傷了顧瀟瀟的眼。

顧蕭笙給她準備的十六歲生日禮物，是一條包裝精美的手鍊。

可看到那條手鍊時，顧瀟瀟的心像刀割一般疼痛，這不是她期待許久的禮物。

她明明看到了，那個夜晚，少年在月光下摩挲著的月牙，不精美，甚至有些粗糙，可顧瀟瀟知道，那是顧蕭笙親手做的，她以為那是送給她的。

可她沒有收到。她本來還懷揣著希望。

可那抹希望，在後來的某一天，被晴知川的脖子上那個粗糙的月牙，徹底掐滅了。

……

“瀟瀟，愣著幹嘛，還不讓小晴進屋，”顧媽媽的聲音將顧瀟瀟的思緒拉回。

顧瀟瀟淡淡的笑了一下，側身：“路上辛苦了，快進來吧，”

她說這句話時，哽在喉間的苦澀，被咽回了肚子裡。

看著顧蕭笙牽著晴知川的手往屋內走的背影。

顧瀟瀟垂下眼，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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