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回家,已經是十一點了。
晴知川跟顧蕭笙在十點半就先走了,葉青看著手機裡的稿件,樂的見牙不見眼。
“元旦見,”葉青跟薛不離揮手告別。
“好,路上注意安全,”薛不離回話。
葉青跟蘇澈都喝了酒,是範琦開車來接的,薛不離考駕照這事準備年後再考,韓棲喝了酒,所以是小言來接的。
回到家,卸下一身疲憊,洗漱完畢後,韓棲照常給薛不離吹頭髮。
他很想問薛不離的心事,可是看著心不在焉的薛不離,他還是選擇了沉默。
似乎是看出了韓棲的想法,薛不離從他懷中起身,從包裡拿出一樣東西給他。
那是一張支票,看著支票上的數字,韓棲愣了一下。
“阿離?”韓棲不解。
薛不離露出溫和的笑容:“今天,寧百集團董事長夫人找我了,”
韓棲垂下眼,靜靜的等著薛不離的下文。
薛不離鑽進了韓棲懷中,只說了一句話。
“我是薛茴的女兒,”她的聲音有些悶。
隨後就再也沒說話了。
韓棲眼睫微顫,一下又一下的輕撫著她的後背,胳膊下意識收緊。
他輕柔的落了一個吻在她的額頭。
無聲勝有聲。
……
薛茴是二十年多年前,娛樂圈現象級,國民影視女神。
當年火爆程度,不是現在的娛樂圈頂流能相提並論的。
只是這位玉女之神,是頂著醜聞退圈的。
那一年,媒體爭相報道,薛茴傍富二代金主,做小三的醜聞。
玉女一般的人,做了小三,引起的輿論是巨大的,大陸並沒有港臺開放,薛茴退圈的那一年,基本是罵聲一片。
以至於,退圈後幾年,都還有人在茶餘飯後提起她。
後來,聽說,薛茴移民出國了。
這個現象級爆火的國民玉女,才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那時候因道德醜聞退圈的明星,作品並不會遭受影視圈封殺。
韓棲很小的時候,還看過薛茴演的電影,只是記憶太久遠了,他已經記不清那張臉了。
薛不離這一晚睡的很不安穩,韓棲感覺的到,她在他的懷中緊緊的攥著他胸前的衣料,快天亮的時候,甚至是做了噩夢。
韓棲只能輕輕的哄著她,撫平她緊蹙的眉頭。
薛不離醒來的時候,眼神還有些恍惚,韓棲少見的陪她賴床了,今天是十二月的最後一天。
薛不離記得他今天是有工作的,她從被窩裡探出頭,看著韓棲,他的面板很白,所以眼圈有一點青都很明顯。
“你沒睡好?”薛不離問。
韓棲將她摟入懷中,下巴抵在她的頭頂:“阿離在,怎麼會睡不好呢,”
薛不離受著他的膩歪,也不推開他,感受著他溫暖的懷抱。
“你今天不是一大早就有工作嗎?”薛不離問。
“推到中午了,”韓棲放開她,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所以,阿離早餐想吃什麼?”
薛不離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盯著他溫柔的眼眸,他墨色的瞳孔中倒映著她的臉。
薛不離眉眼彎彎:“你是不是在擔心我,”
韓棲又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我只擔心韓太太今天沒有昨天愛我,其他的,韓太太能處理好一切,”
“今天比昨天愛你,”薛不離笑著哄他。
韓棲挑眉:“那看來,今天得好好慶祝一下了,我得給韓太太做頓豐盛的早餐,”
無錯書吧“那我要是今天沒有昨天愛你,就不配吃豐盛的早餐了嗎?”薛不離貧嘴。
韓棲假裝認真思索了一會,然後板著臉點頭:“那我做早餐的時間,就得用來反省自已,哪裡做得不好了,”
“我聽出來了,韓先生在威脅我,”
韓棲親暱的捏了一下薛不離的鼻子,肯定了她的話:“韓太太真聰明。”
這天早上,薛不離窩在韓棲的懷裡,看了一個老電影,電影的畫質已經很模糊了。
電影的女主角,是薛茴。
“我小時候經常問她,為什麼別的小朋友可以出去玩,我不可以。”
辭舊迎新的最後一天,屋外下起了雪,騎士的公主窩在他的懷裡,講了一個簡短的關於公主的故事。
“她說,因為我要變得很優秀,她教我的第一個成語是,玩物喪志,”
“她跟我說,身為一個女孩子,要美麗,智慧,德才兼備。”
“她不讓我交朋友,她說,我的時間都是用來變的更優秀的,”
“優秀的人,都是孤獨的,她說,我要優秀到讓人羨慕,妒忌,優秀到讓人覺得望塵莫及。”
“最開始的時候,我很聽話,那時候,她還是一個溫柔的人,”
“她甚至有時候,會耐心的教我中文,”
“可是後來,她再也沒有溫柔過了,”
“我那時候要上的課太多了,睡眠不足,所以有一次鋼琴考試,我出神了,”
“鋼琴七級的考級,我沒考過,她歇斯底里的質問我,為什麼沒過,”
“我承受著她的怒火,認真反省自已,我那段時間,連覺都很少睡,”
“可是,她還是不滿意,她氣我有了黑眼圈,氣我不抓緊時間睡覺,總之,她更生氣了,”
“我那時候,不能理解,為什麼一次鋼琴考試沒過,會讓她那麼生氣,”
“明明……我其他的樂器都學的很好,”
“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她期望太大,所以造成的心裡落差太大,”
“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她生氣的理由不是我沒考過,而是因為,”
她說到這,語氣一頓,目光空洞,
“因為,那個女孩子的鋼琴七級是一次過的,她氣的,是我不如她,”
“我在她的房間裡發現了很多關於寧文安一家的資料。”
“其中寧潔的最多,我才知道,原來,我所學的每一樣東西,都在寧潔學的基礎上,加的雙倍,”
“寧潔學三門外語,我學六門,她學鋼琴,我學鋼琴,小提琴,大提琴,古箏,長笛,”
“她學拉丁,熱情奔放,我就被安排學芭蕾,古典,去做那個優雅的天鵝,”
“她覺得我的五官還不夠精緻,要給我做整容,可是她又捨不得,我五官與寧文安相似的那兩分,”
“她要求我身形窈窕,不允許我做任何增肌的運動,只允許我做瑜伽,塑形,”
“她要我柔軟,溫柔,具備一切女人該有的,要我看上去不染煙火,把我打造的比寧潔還像一個商品,”
“我什麼都聽她的,因為我世界,從始至終,都只有她一個人,可是後來,她卻丟給我一句,你可以自已飛了,然後一躍而下,離我而去,”
“多諷刺啊,二十多年的順從,換來的,只有一句,你可以自已飛了,”
“我哪裡還有可以飛的翅膀啊……”
“其實,我一直都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死,”
“她酗酒,哭泣,責罵,質問,我都能理解,”
“可是,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死,”
“她……明明那麼努力的去證明,她比寧文安的太太更優秀,她甚至不惜將我培養成一個寧潔的複製品,”
“她明明那麼期待著,寧文安將我接回寧家的時候,誇她一句,女兒教養的很好,她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薛不離說到最後,都沒有哭,只是嗓子乾澀。
電視螢幕上,薛茴演的那個角色卻哭的厲害,梨花帶雨,哪怕畫素模糊,都讓人看了心疼。
“我跟她沒有多少回憶,唯一擁有回憶的房子,被她賣了,”
“她把一切屬於她的東西,都銷燬了,她的照片,她的衣物,一把大火全燒了,”
“她什麼都沒給我留下,甚至給我留下的錢,都是她託律師辦的卡,她甚至都不願意留下一張,屬於她的卡,”
“我以前喊她媽媽,可是,她死前說,不要再喊我媽媽,我是薛茴,我不是你媽媽,”
“我不是被寧文安捨棄的可憐愛人,我也不是可憐人,我是薛茴,”
“然後,她就在我面前,跳下去了,她甚至怕我能修復好她的屍體,選擇了從最高的樓跳下去,摔的四分五裂,”
薛不離說著,瞳孔平靜,眼眸無神……
她的記憶中,浮現了那個女人,站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搖搖欲墜。
她披頭散髮,連一向看重的精緻,臉面都不要了。
她的靈魂甦醒了
不再幻想
不再疲憊
不再依戀沉重的陸地
她要飛到天上去
失去今生
世間苦寒
不過是失去一片落葉而已(顧橋生)
她是驕傲的薛茴!
一生埋怨被人捨棄的人,最終卻成了捨棄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