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同事是綠茶。
工作全給我,每天找老闆談情說愛。
她還厚著臉皮找我打賭,“別看你進公司早,我肯定比你先當組長。”
我立刻雙手雙腳一起鼓掌,誇她,“那你很棒棒哦。”
沒過多久,我把她打進派出所,順便帶著全公司的人,把公司也砸了。
1
面對我雙手雙腳的“讚揚”,沈豔豔撇撇嘴,一邊補妝一邊,嘲諷我,“現在不流行搞笑女,男人喜歡看起來老實其實又不老實的。”
“算了,你喝點努力的雞湯好好工作吧,反正你也看不上我們這種註定嫁得好的女人。”
旁邊工位的同事聽得眉頭皺緊。
全公司都知道我們之間不對付。
我是公司最獨立的女人。
她自已諂媚,末了又自卑,卻非要覺得我看不起她。
老闆此時剛好讓人喊沈豔豔去辦公室。
她扭動著腰肢,得意地衝我笑。
等她走遠,其他同事迫不及待吐槽。
“茶茶,真虧你能忍她啊!換成我,早就吐沫星子噴死她了!”
“你只是叫茶茶,而她,我的朋友,她是真的茶。”
我回以禮貌地笑,假裝忙手頭的工作。
實際上,我正在偷聽辦公室裡的對話。
我叫牛茶茶,真實身份是個靈媒。
雙胞胎妹妹小葉的靈魂寄居在我左肩的傷口。
她是我的第七感,能幫我探聽情報。
老闆辦公室裡,正發生著一場對我的背刺。
沈豔豔坐在老闆腿上,在他耳側呵氣如蘭。
“我們組的茶茶,總看不起我。你給她穿個小鞋吧。”
“啊?不太好吧,無緣無故的。她上次專案的獎金,我不是都發給你了。還沒出氣嗎?”
老闆不多的良心試圖發揮作用。
沈豔豔不滿地噘嘴,“不然這樣好了。公司不是要拍宣傳影片?你寫個指令碼,讓我當女主角,她演我的椅子。我看她還能不能在我面前神氣!”
她這個提議讓我有些難辦。
公司的宣傳指令碼,我花了很大工夫賄賂編導,讓她寫了一場降妖除魔的戲。
想要借拍攝指令碼的機會,逃離這個地方。
如果被沈豔豔改掉,我不知道又要被困多少年了。
2
我所在這家公司,被一種詭異的力量影響。
從老闆到員工,所有人都以為自已有完整的人生。
結婚生子,生老病死。
但實際上,我們的記憶全是虛假的幻境。
我們到了下班時間,唯一做的就是走進公司外無止境的黑暗迷霧。
等到上班時間,又會回到公司工作。
根據小葉的計算,我已經困在這裡三萬四千八百六十九天。
然而包括我在內的人,完全失去了時間概念。
我們永遠年輕,也永遠是囚徒。
身為靈媒的我同樣不能倖免。
我腦中早就失去關於靈媒的記憶,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普通社畜的人生。
小葉告訴我,公司裡有惡鬼。
雖然我們不知道惡鬼如何做到囚禁所有人。
但如果能找到它,消滅它,說不定就能脫困。
我和小葉直接行動很可能打草驚蛇。
所以,我需要借公司拍宣傳片的機會,扮演女道士,做一場真正的法事。
下午公司開會,確定宣傳片的最終方案。
沈豔豔果然提出質疑。
“指令碼我建議重寫。我們作為業內知名廣告公司,要體現出創意和女王範。”
“我可以犧牲自已出鏡,演女王。女道士降妖除魔太土了。”
老闆立刻站出來鼓掌贊同。
我試著挽回,解釋指令碼表達的內涵。
沈豔豔卻突然爬到桌子上,展示自已的完美曲線。
“短影片平臺喜歡看這個。你的道袍開衩才到小腿,有什麼好看的?”
“豁不出去就乖乖做幕後,放不下身段就老實聽話,以後嫁個老實人,一起老老實實打工嘛。”
會議廳齊刷刷的目光看向我們。
老闆用果決的態度結束了這場爭議。
“按豔豔說的辦。年輕人才瞭解現在年輕人的審美。”
如果小葉告訴我的資訊沒錯,拋開被困住的三萬多天,我還是個大二學生。
我才是更年輕的人,也是想要把大家從這裡救出的人,包括沈豔豔。
按照小葉的說法,作為鯰魚,她最多存活幾個月,就被黑霧拖入無邊黑暗。
然後,所有人都將忘記她曾存在。
3
有老闆“保駕護航”,沈豔豔的拍攝計劃暢通無阻。
我的角色不僅是女王的椅子,還完全代表她的對立面——傳統且醜陋。
沒有人替我講話。
同事們默許她是老闆面前的紅人,而我正被穿小鞋。
和我走得太近,很可能讓他們受到牽連。
午休時間和我一起午餐的人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們在我背後偷笑。
小葉在我耳朵裡罵罵咧咧,“當初就是這蠢老闆請你來公司驅鬼。那時候就不該幫他,讓自已被困死好了!”
“還有這幫員工,社畜當的真不做人了啊?且不說你在救他們,公司這些年,你對他們不好嗎?”
小葉替我不值,我卻無心和他們計較。
“錯過了這次,下回又不知道等到何時。”
“之前為拍攝準備的道具不是都買回了嗎?”
“小葉,我們在這裡畢竟不安全。現在看起來是一直輪迴不假,萬一哪天有變故呢?”
“我想,要不然我們乾脆試一下直接做法事?”
晚點剛好有一單客戶的拍攝任務,公司大部分人都要去攝影棚。
我趁機溜進道具間,找那些東西。
期間我們組的小劉來拿補光燈,發現了我。
他當面“姐”前“姐”後地喊,後腳直接找沈豔豔蛐蛐我。
沈豔豔領著公司全部人過來,把正在“偷”公司財產的我“人贓並獲”。
“你肯定覺得這些東西,反正不會用到了,就偷了拿出去賣!”
“我懷疑你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裝什麼獨立女性嘛,背地裡比誰都髒!”
那些道具攏共加起來,進貨價不到三百塊錢,而且上次改方案以後,就開會說我們採購得太著急,要從我和編導的工資里扣道具錢。
我當場表態錢我自已出,怎麼就是偷了。
朝天翻了個白眼,正想反駁。
一瞬間映入眼簾的畫面卻讓我全身汗毛乍起。
天花板上滾動著一顆佈滿血絲眼球。
小葉說的惡鬼真的存在!
因為丟失了靈媒的記憶,我這些天一直對小葉的話將信將疑,也懷疑過自已得了人格分裂。
這一刻,真相確鑿出現在我眼前。
只是一兩秒鐘,它沒入天花板。
我不敢耽擱,推開擋在我身前的沈豔豔,抓起法式道具警告他們。
“你們可以當我是精神病。讓我做完法事對你們沒有損失。但如果阻止我,會有人死。”
我的目光最後盯著沈豔豔。
既然一切屬實,她是我們中離危險最近的人。
4
老闆一反常態。
雖然沈豔豔還氣勢洶洶,他卻先開口同意。
“你們有工作的,回自已的崗位。留兩個人看著小茶,發完神經送她去醫院。”
“我出去一趟,有客戶要見,晚點會來,豔豔你找我彙報工作情況。”
有老闆放話,連沈豔豔也沒理由繼續阻止我了。
小葉指揮我穿好衣服,開始做法事。
她說當初接這個案子,調查過對方不過是個加班猝死的怨鬼。
本來以為輕鬆搞定,沒想到竟然被困了這麼久。
“一個怨鬼的力量為何這麼強,我們怕是搞不明白了。做法事也是死馬當活馬醫。”
“茶茶,如果法事沒用。咱倆怕再也出不去了。”
它說的內容我聽不懂。
按照它教的步驟點燃三炷香,我口中唸唸有詞。
“十方超度,普惠冥陽。消災解厄,福壽綿長。恭請太乙救苦天尊,引渡受苦亡魂!”
沈豔豔在一旁不屑地嘲諷,“發瘋還一套一套的,有文化是不一樣,怪不得自詡獨立女性呢。”
我專心法事,不作理會。
哪知她竟然故意裝不小心,打翻了祭臺上的三足鼎。
道具損壞,法事無法繼續。
沈豔豔這下徹底斷掉了自已生的希望。
5
因為做了法事,惡鬼識破了我的身份。
後來的好幾天,我都提著一顆心,生怕被攻擊或者發生命案。
奇怪的是,我竟然只是多了看醫生的記憶,還拿了病歷回公司。
醫生說,由於工作壓力太大,我患上了輕度人格分裂,目前不算嚴重,不會影響工作。
這份病例就好像是挑撥我和小葉的關係,讓我認為小葉跟我說的事是假的,我看到的那顆眼球是幻覺。
可我就是相信小葉是真的。
我暗自在心裡和小葉溝通,“它既然覺得可以透過記憶耍我,那我們將計就計,把它給找出來。”
惡鬼需要載體,要麼附身人,要麼附身物。
法事的路行不通,我們還可以毀掉它的載體,來削弱它的力量。
“茶茶,我知道你心善。但是現在就只有這一個辦法了。我們得把沈豔豔當誘餌……”
“你同意嗎?”
小葉試探著問我,聲音很小心翼翼。
我:“誘餌?你說的是那種,我可以狠狠看她遭報應,還能把大家救了的絕好辦法嗎?”
“說吧,讓我抽她的筋,還是扒她的皮。”
“……”
怕我不同意?我可太同意了。
前兩天拿著醫院的單子回公司,沈豔豔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問老闆,讓我給她演椅子的事還算不算數。
“說吧,小葉,你有什麼陰招,都衝她使出來吧!”
“……”
小葉說,每次“鯰魚”消失,公司重啟都是因為“鯰魚”導致了公司的員工大量流失,或者乾脆公司面臨倒閉危機。
“整個幻境遵循著現實社會的規律,在這裡損害公司的行為同樣會給幻境裡的公司造成損失。”
“你們這些人做社畜相對合格,‘鯰魚’全是奇葩。感覺這個惡鬼在做實驗似的。”
“我推測,可能是惡鬼生前恨那些討人厭的員工。所以把他們抓進來,如果他們不知悔改,就會被惡鬼吃掉,維持力量。”
“總結一句話,沈豔豔把公司搞黃掉,惡鬼就會出來把她搞死。咱們的機會也就來了。”
這個簡單。
感覺甚至沒我出手的機會。
沈豔豔給公司帶來的那些問題,我早看在眼裡了。
6
沈豔豔信奉的不是“努力改變命運”。
在她看來,所有努力工作的人都是笨蛋。
所以,她站在其他人的對立面。
即使他們因為老闆的緣故巴結她,心裡卻對她厭惡。
我們組的工作,她那份過去一直以“請教”的名義交給我來做。
現在託她的福,我成了病人她只好又去“請教”其他同事。
公司裡每個專案組的工作量都差不太多。
哪個組裡一旦出現她這種混子,意味著這組的人必須加班,才能顯得工作效率和其他組差不多。
但眾所周知,加班並不能提高工作效率。
長期加班的後果,會讓人愈發煩躁,導致工作效率反而低下。
沒過多久,我們組的人在大會上捱了批評。
公司副總質問我們,“都是一樣工作八小時,別的組能做完一個片子,你們才搞了一半?”
其他組員低頭捱罵,眼睛偷偷瞥沈豔豔。
有誰不知道是她的問題?
偏偏她毫無自覺,發揮一貫的“高貴”,出來裝×。
“領導,關於我們組的問題,我其實一直有很多想法。”
“我覺得大家還是太懶散了,導致上班時間沒有高效利用。”
組員們眼睛瞪大,全都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經常上班補妝的人,說別人懶散?
散了會,他們私底下怨聲載道吐槽沈豔豔。
有人問我,“你說她怎麼臉皮那麼厚,好意思說別人懶。”
我輕飄飄地拱火,“嗨,順手的事。你們以後說不定還得叫她老闆娘呢。”
7
公司裡一直有關於沈豔豔和老闆的花邊八卦。
只不過礙於老闆的面子,大家都只是暗戳戳地暗示。
直接挑明的,我是頭一個。
有了我的公開點明,其他人也不再藏著掖著議論這件事。
“所以說人家啥話都敢說呢。我們跟她一組,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告狀是沒辦法告了,大家忍氣吞聲吧。”
成年人處理事情就是這樣,權衡利弊。
想明白扳不倒沈豔豔,也沒人有興趣繼續聊她的事了。
小葉不接,問我,“沒人告狀,這事過去了,公司怎麼黃啊?”
我自信一笑,“捉鬼你專業,社畜我專業。壓在心裡不說的,才是大事。等著看吧。”
如果不滿意見提前捅到老闆那裡,以資本家的手段,幾句片兒湯話息事寧人,事情真就過去了。
但如果大家持續憋著火,工作還能做得下去嗎?
公司和員工微妙的平衡就此打破。
我們組捱罵以後,非但沒有想辦法力爭上游,反而大家集體擺爛。
沈豔豔再來“請教”工作,大家真的愛莫能助了。
因為每個人手頭的活都忙不完。
很快在新的會議上,矛盾徹底爆發。
“要麼換組,要麼我辭職。”
“公司是什麼地方?誰來不是為了掙錢?我不想在這伺候人。”
沈豔豔再傻,也能聽出來矛頭指向了她。
她的城府也沒讓我失望,竟然拿出這陣子,她“請教”工作的錄音來!
“我真的很想能提高工作效率,為公司創造更多價值。”
“可是……沒有人願意幫我。”
配合她梨花帶雨的模樣,我十分滿意。
老闆出面維護,大家鬧離職不就板上釘釘了嗎?
我期待地看著老闆。
他乾咳兩聲後走到沈豔豔面前。
沈豔豔馬上哭得更兇。
老闆突然大聲呵斥,“沈豔豔。明天開始你不用來了。一個工作組而已,搞得烏煙瘴氣!”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們倆有一腿幾乎是公開的秘密。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開除沈豔豔,不怕她鬧事嗎?
果不其然,沈豔豔震驚過後開始發瘋。
“你要開除我?我tm告你違抗婦女意願!我讓你坐牢!穿上褲子不認人?”
老闆實在太反常了。
他不理會沈豔豔的指控,丟下句,“我出去一趟,人事幫她把離職辦了,趕不走就報警。”
決絕之意出乎所有人預料。
沈豔豔衝過去拽他,也被他無情地推開。
事態往另一個方向發展,我和小葉的計劃再次落空。
老闆離開辦公室時,眼神不由自主地看了我。
這讓我生出一個念頭——他在故意阻止我。
8
小葉說,之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不過是“鯰魚”被排擠,主動離職。
公司不會因此進入迴圈,而是新的“鯰魚”出現,直到公司瀕臨倒閉。
失敗的“鯰魚”進入黑霧,再也沒有出現。
我們本來的計劃裡,假如公司瀕臨倒閉,會有一個人員離職的浪潮。
像我這類始終處在迴圈中的員工,可以先離職,進入黑霧,等待下一次輪迴。
小葉就可以在這段時間想辦法找到惡鬼了。
她可以和我互換身體的控制權,用我的身體在黑暗中行動。
這是我們僅剩的最後辦法。
之前沒有用過,是因為互換身體也被惡鬼發現,我們將陷入黔驢技窮的窘境。
至於為何不直接辭職進入黑霧。
小葉認為,當進入輪迴的時候,惡鬼出現吞食“鯰魚”靈魂的機率最高。
而它開啟新輪迴,也必然會消耗自身力量。
讓我們更有勝算對付它。
老闆沒有按照預想行事,我們只好等待新“鯰魚”製造機會了。
無精打采地離開會議室,老闆站在大門處,還未離開。
門後就是無止境的黑霧,雖然在我看來只是正常的園區景象。
老闆突然對我唇語,然後走了出去。
我確信自已沒有看錯。
他說,“別再繼續了。”
9
除了我以外,竟然還有人知道辦公室的真相!
我靠著身上有小葉。
老闆呢?他憑什麼知道?
午休的時候,我偷偷溜進老闆辦公室,想要查一查這傢伙。
把能翻的地方看了個遍,也沒有發現奇怪之處。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本該進入黑霧的沈豔豔突然衝進辦公室,不由分說扯住我的頭髮。
“賤女人!難怪他這麼對我。原來是你勾引他了!”
“看我今天不撕爛你!”
我措手不及,掙扎的時候摔倒,這一下意外看到書架側面用鉛筆寫了一串數字,恰好比我被關進來的天數多一天。
他果然知道內情!
辦公室的人聽見吵鬧,進來檢視,拉開了沈豔豔。
他們要把她趕出去。
我卻開口說,“給我幾分鐘,讓我和她單獨聊一下。”
沈豔豔藏在哪裡,我立刻能想到。
這棟樓消防通道挨著出去的門。
上面一層的小窗剛好可以遠遠看見老闆辦公室的區域性。
“你繼續蹲在那裡。我在這期間會給你送水送飯。等老闆來公司,我們一起找他談談。”
沈豔豔眼珠子滴溜轉。
“我懂了,你想讓我跟你一起訛他錢。不然就報警抓他,讓他身敗名裂,公司倒閉!”
她又露出得意且不屑地笑。
“你也沒多獨立嘛,姐妹。提前說好了,你可不能拿的錢比我多。”
我忍著讓她死的衝動,丟下一句話,“嗯,祝你有命花。”
10
幻境有一套完整的執行邏輯。
在我不間斷的簡訊、電話轟炸下,晚上十點多鐘,老闆終於回公司了。
他表情很不情願,眼神一直在向我傳遞拒絕。
嘴上說的話像在扮演他的角色。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茶茶,你是不是又犯病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無論你看到了什麼,我沒有對你唇語。那是你自已的幻覺。”
“醫生不是說你有人格分裂嗎?為什麼不能信我的話。”
“看來你的情況太嚴重了。建議你這段時間回家休息好了再來上班吧。”
他轉身要走,卻看到沈豔豔從安全樓道走出來。
“見到我不開心嗎?”
老闆回頭,瞪大眼睛,“牛茶茶,你解釋下什麼情況?跟我說有工作上的事,結果就為了兩個人來找我發瘋?”
“你們兩個都有病,難怪互相看不慣還能湊到一起。”
不管他怎麼說,我繼續質問他,“告訴我,你知道什麼,怎麼才能從辦公室逃走?”
沈豔豔聽我問出這些話,一臉困惑。
“不是說來要錢?你在說什麼啊?”
我不理會沈豔豔,擋住老闆的去路。
“你想讓她離職對嗎?讓新人進來。我偏不,看看最後會怎麼樣!”
“你是不是知道辦公室裡有什麼?告訴我!”
“為什麼你的記憶不受影響?”
當我問出最後一句話,老闆的臉色變了。
他又用唇語說,“你會把我們所有人都害死!”
11
我和老闆陷入古怪的對峙。
他不肯張口說出真相,又不想讓我繼續講吓去。
“你知道樓裡有其他人在對嗎?他們會看我們笑話,別鬧了。”
老闆給我遞話。
關聯的片語是“他們會看我們”。
他提到他們而不是他。
“樓就這麼大點,我們在哪都隔牆有耳。別做有損公司形象的事了。”
這句話表達的意思更明顯。
他試圖告訴我,在公司範圍內,我們都會被監控。
也許他說得是真的。
但有一個疑點。
為什麼老闆辦公室的櫃子上會有數字?
寫字的鉛筆、橡皮擦隨意丟在地上,落滿灰,就像已經在夾縫裡掉了很久,一直無人發現。
他……難道和我用了一樣的辦法計時?
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我心中。
我有小葉,而他有惡鬼。
沈豔豔管他索錢,他不耐煩,直接讓她說卡號,轉三十萬給她。
“拿了錢,立刻離開公司。”
他依舊希望沈豔豔走。
那我更不可能放沈豔豔離開了。
她是逼老闆說出真相的關鍵。
我拽住沈豔豔,嚴肅警告她,“只要離開公司,你就會死。”
沈豔豔看看我,又看看老闆,吐出句,“腦子有病。”然後毅然決然向公司外走去。
12
她走到大門處,看著外面的街景突然停下腳步。
老闆催促她離開。
我則繼續勸說她,“冷靜下來想想我的話。難道最近在公司,你沒有察覺到不對勁嗎?”
“他明年和你私信說了很多情話,對嗎?為什麼沒有支援你,為什麼要開除你。”
“開除你的代價,難道比三十萬更小?”
沈豔豔回過頭,目光在老闆臉上停留,
老闆冷笑,“怎麼?你要信這個瘋子說的話嗎?”
沈豔豔又看向我,然後大踏步來到老闆身邊。
我以為她相信我的話了。
哪知道她轉過身,揚起手給了我一個耳光。
“他竟然不選我,選你這種瘋子。不過應該也只是玩玩吧。他不可能娶你。”
打完人,她又轉身要走。
可這次,她真的惹惱我了。
我扯住她的頭髮,把她拖到冰箱那裡,將她的腦袋塞進冷凍層,死死按住。
沈豔豔掙扎慘叫。
我卻不買賬,盯死老闆。
“如果有人死在公司,大家都不可能再做的下去吧?反正她走出去也是死,不如就死在這,讓我出出氣,重新開始輪迴。”
“你不想說就不說吧。我每一次回來都要宰一個人。看你這個老闆還能不能演下去。”
老闆的臉色鐵青。
但他還是用唇語跟我溝通。
“最後一次了。沒有新的輪迴。”
13
“你tm說話沒聲音嗎?”
我狠撞一下沈豔豔,她立刻殺豬般慘叫。
“聽到了嗎?老孃現在掀桌!還跟我玩tm什麼靜音?”
老闆沉默片刻,終於發出聲音。
“你會後悔的,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麼,也沒有人能逃離。”
“在他們面前,你所認知的一切,都滑稽可笑。”
“我們面對的是造物。”
老闆抬頭看著天花板,自嘲地笑了一下。
“掀桌是嗎?如果你只是一隻螞蟻,面對的卻是鋼鐵製成的會議桌。你要怎麼掀桌?”
“真好笑。我以為開口說出真相就會帶來可怕的後果。”
“現實是,即使我們在這裡聊他們的存在,也不會有人在意。”
我已經送開了沈豔豔。
她皺眉聽著老闆的話,半晌說,“原來也是個瘋子,難怪喜歡瘋子。”
這一次,我沒有攔著她。
可她走到門口,卻遲遲沒有離開。
“出去就會死嗎?要怎麼死?被太陽曬死?”
“對哦,現在是晚上了。那隻能被車撞。呸呸呸!一群瘋子!”
“你們!看清楚了!”
我們注視她推門離開。
隔著玻璃,她衝我們叫罵,“我出來了?怎麼還沒有死呢?”
這一刻,我感到精神恍惚。
沈豔豔一邊罵著,一邊往街道上走。
夜晚的霓虹在她身上形成斑駁光影。
一切如此的真實,彷彿我真的是個瘋子。
我衝出門去追她。
老闆洞悉了我的想法,在我身後喊,“沒有用的!你帶不回來。她已經死了。你看到的,只是他們製造的泡影。”
14
我在大街上打了沈豔豔。
毫不留情面地毆打,把她打得滿頭是傷。
她蜷縮在地上求饒。
“殺了人!瘋子殺人了!”
由於路人的阻撓,我沒機會真的殺了她。
老闆在門內看著,不作任何反應。
路人報警,送我去派出所。
拘留、賠償,折騰了幾天,我再次回到公司。
老闆口中的他們給了我完整的記憶,但我清楚的知道,我再也不可能見到活著的沈豔豔。
她已經死了。
在這整段的記憶裡,我內心不停呼喚小葉,卻得不到回應。
因為記憶是假的。
他們不知道小葉的存在,小葉因而不存在。
直到我進入公司的那一刻,小葉再次出現。
“我知道她是怎麼死的了!”
“黑霧能完全阻隔人的視力,但我是個靈體,我有特殊的感知力。”
“你追到黑霧裡以後,身體很快被上空來的力量控制住。”
“我感知到沈豔豔的身體慢慢向上方漂浮,然後一瞬間解體,成了黑霧的一部分!”
它之前雖然能在黑霧中甦醒,但由於感知範圍有限,不瞭解“鯰魚”如何死亡。
這一次,它見證了整個過程。
沈豔豔的身體變成了和黑霧一樣的物質,融入無邊的黑霧。
小葉為我描述的畫面,我從未親眼見到。
我只能透過想象還原,不光是我們公司的人。
黑霧之中站立著無數和我們一樣的人,來自不同的國家、種族,甚至時代。
我們猶如機器,麻木地站著。
黑霧進入我們的頭腦,創造虛無的記憶。
然後,我們走進一道道開啟的門,進行著我們以為的人生。
老闆站在他自已的辦公室,遠遠地與我對視。
他再次用唇語對我說,“你不是在找惡鬼嗎?我就是。”
15
時間退回到我被困之前。
就在我來這家公司的前一夜,聯絡我的老闆本人,已經被惡鬼佔據了身體。
然而,即使是惡鬼,也無法脫離幻境的控制。
新的記憶不斷輸入腦中。
它卻清楚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鉛筆、橡皮被它故意丟到夾縫裡,用念力控制著記錄時間。
每一次進入黑霧,它都努力感知,想要找到離開的辦法。
但每一次,無法逃離的念頭都會清晰地佔據它的大腦。
輪迴一次又一次。
它日漸麻木。
“茶茶,我們是試驗品。”
“可,離開這裡,會有不同嗎?誰能確保自已的記憶是真的,誰能確保未來可以透過自已改變?”
“我生前當社畜,活得和這裡的人一樣啊。我是我們公司的‘鯰魚’。我死了,公司上熱搜,被批判,倒閉。”
“真是搞笑。死了對我本來是解脫。可是因為公司倒閉,我的家人拿不到賠償。狗日的老闆拿錢潤了!”
“我死了才生出怨氣啊。”
“我現在偶爾希望,那段記憶是假的。我現在老闆的身份才是真實的。”
“放棄吧,我們一起把這一生過完。”
他終於坦然地告知我,為何這是最後一次輪迴。
一次又一次在黑霧中探查,他摸清了附近的大致情況。
高聳的天空上,有密密麻麻的眼球觀察著我們。
地面由一個又一個方陣組成。
被控制的人,以及一棟棟作為場景的建築物。
建築之上懸浮著數字。
人殘碎肢體拼成的數字。
“他們在倒計時。”
“我們頭頂只剩下一了。”
“如果歸零,也許我們真的會死。”
16
我起身,踩到他的桌子上。
“如果我把樓拆了呢?能看到黑霧嗎?”
“如果我在黑霧裡放一把大火呢?”
“他們不就是想看嗎?”
蒼穹之上的眼睛注視我,就像兒時的我注視地上的蟻穴。
我最愛看的是螞蟻打架。
“給他們看混亂吧,看場好戲。你會對善戰的蟋蟀做什麼?”
“當然是養起來,給它一個新的戰場。”
“總有一天,這隻蟋蟀會從瓶子裡逃走,悄無聲息地逃走!”
最後一句話,我面向天花板大聲喊出來。
那些眼球沒有像上次做法事的時候那般出現。
但我知道,他們一定在看。
辦公區的人被我吸引,紛紛投來目光。
老闆眼中閃過一絲激動。
他想要繼續生存。
一成不變地維持,也許當數字歸零,我們全會消失。
放手一搏,還能有一線生機。
他問我,“如果真的有機會,我們再見的話,還能合作下去嗎?”
我蹲下,看著他的眼睛說,“不準傷害你身體裡的傢伙。你的能力在這裡很有用。回到真正的現實之前,我不會捉你。”
他點點頭,到辦公大廳宣佈。
“接下來我說的話,你們聽好了。我可以擬一份合同,來保證它的法律效應。”
“我會付每個人一年的工資。你們和我一起,把樓拆了。一切後果,由我個人和公司承擔!”
他說著,抄起一旁的辦公椅,猛地砸向玻璃。
辦公區的眾人還在猶豫。
他們隨後看到,老闆的辦公室裡點燃了一團火焰。
我從煙霧中走出來,不由分說先推翻了面前的飲水機。
水桶落地,砸出一聲巨響。
人群中,有人罵了句,“操,早不想上這個破班了!”
一堆雜物落地的聲音。
沒有人再關心狗屁合同,或者責任歸誰。
這一刻只有被關在辦公室裡的憤怒。
即使他們不知曉真相,憤怒也未絲毫減弱。
無休止地工作也是一種囚籠。
我看到過去那些老實巴交的同事,像野獸一樣滑稽地怒吼,把他們面前的電腦砸的稀巴爛。
靈體小葉忍不住在我耳畔吐槽,“要不說人死了能有惡鬼呢。都在心裡憋著呢。”
17
天花板陷落的瞬間,我看到了黑霧。
透過我的眼睛,真切地看到,空氣中飄浮著的顆粒。
黑霧之所以黑暗,因為遮天蔽日,讓世界無光。
但實際上,它是由麻木的血肉組成的。
我們這些傀儡的血肉,
我努力向上看,希望能看到那些眼睛。
他們站得太高,令我無法企及。
我的身邊只有麻木的血肉。
黑霧緩緩下沉,正常的畫面出現在我腦海中。
我看到了藍天白雲,呼吸到自由的空氣。
警察趕到公司,把我們所有人都控制住。
經過調查,他們判定,我們公司新裝修的攝影棚裡,有一種化學元素超標,導致我們公司的人出現集體幻覺。
一輛輛救護車把我們送到醫院治療。
隨後,我們又被送去了療養院性質的精神病院。
直到我們不再提及黑霧,才會被准許迴歸正常社會。
在這裡,男人和女人被鐵絲網隔開。
作為始作俑者,有的前同事視我為主心骨,有的則怨恨我毀掉了她們的生活。
可以想象,另一邊老闆也會面臨類似的情況。
他們在給我們構建新的舞臺,期待我們新的表現。
住院一週後,我和小葉的聯絡終於恢復。
它告訴我,這幢建築物的頂端上只有數字一。
“沒有輪迴,他們迷戀上了你的瘋狂。”
“故技重施,破壞這裡嗎?你有沒有想過,真正離開的辦法,如何才能找到?”
它的聲音無精打采。
未知的力量面前,我們渺小至極。
“故技重施?那有什麼意思?去見見我們的合作伙伴吧。”
下午放風時間,我在鐵絲網那裡找到老闆。
現在,他和我一樣是個精神病人了。
我毫不在意周圍的目光,與他大聲密謀。
“接下來,我們要搞到一些黑霧。不管用什麼方法。我要掌握他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