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想不想試試看不一樣的比賽?”
布魯斯打完比賽後,鼻青臉腫、澡也不洗,就跟我去音波俠公園附近吃鐵板燒,他的臉上胡亂貼滿了OK絆跟藥布,夾起大塊肉放在我的碗裡。
“好啊,說來聽聽。”我小心翼翼嚼著肉,剛剛在布魯斯之前我也打了一場艱苦的比賽,嘴巴里有顆臼齒搖搖欲墜。
我們是常客了,鐵板師傅特別將肉炒得軟些,還特意多給了兩倍的豆芽菜。
“我們合作也快一年半了吧?”布魯斯今天特別反常,居然不直接進入主題。
“超過了,一年又七個月。”我說。這一年又七個月以來,我的身體比剛剛踏上擂臺時要強壯太多,倒下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雖然我現在的戰績是慘烈的十一敗零勝,要是一般的選手,早就被觀眾跟協會宣判終生出局了。但我不一樣,我總是以卵擊石,所以我只要演出“死都不倒、倒了也要爬起”的戲碼,觀眾就會瘋狂支援我。
布魯斯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幫我安排的對手個個都是一流好手,一個比一個強悍,所以我的形象也越來越悲壯。
“如果你現在跟王凱牙再打一場,你覺得——”布魯斯話還沒說完,我就打斷。
“我不想跟他打。”我拒絕。
“為什麼?”布魯斯並沒有不高興的樣子,反而笑嘻嘻地看著我。
“我會贏吧。”我放下筷子,看著粗糙的右手掌,說:“不是我在臭屁,雖然我一直輸,不過我越來越強了,要是現在跟王凱牙打起來,我大概可以在第五回合解決掉他。這樣不是很無趣嗎?觀眾不愛看。”
布魯斯哈大笑,說:“靠,說得好,觀眾不愛看的比賽打個屁?不如去街上幹架還比較痛快!”
我不明究理,說:“老闆,你不是要我跟王凱牙打?”
布魯斯猛力拍著我的背,我差點將剛剛吃進肚子裡的東西吐了出來,布魯斯笑著說:“誰要你跟王凱牙那根廢柴打?我只是問你有沒有把握打贏他。”
我點點頭,好無聊。
“那條變種魚宮本雷葬呢?”布魯斯幫我斟了杯可樂。
“跟他打不止痛,還很累,還記得我打到哭出來嗎?不過他拳頭的力氣比起範馬傑克,簡直就是殘廢。”我想了想,說:“應該會贏吧?至少沒有會輸的感覺,至少有五成機會可以在七回合逮到他,讓他爬不起來。”
“有信心喔!”布魯斯看起來很樂。
“還好啦,倒是你自已,最近蠻遜的。”我小小嘲笑了一下布魯斯。
“那範馬傑克呢?”布魯斯還是繼續追問。
“那隻怪物後來的比賽越來越兇了,不過我現在的腹肌比以前厚了兩倍,嘿,也沒那麼容易被打趴。”我有些自豪,拉開衣服秀秀我常常遭到亞理斯多德咬擊的肚子,八塊肌菱角分明。
“所以呢?”布魯斯看我的眼神頗有興味。
“我還是會輸吧?”我承認,繼續說道:“要不是我的攻擊力不顯眼,我死不倒下既然是確定的事實,範馬傑克輸掉比賽的機會就大些。我以後會加強我的臂力啦。”
這時電動門開啟,我跟布魯斯下意識回頭一看,原來是早就約好在比賽後一起吃飯的建漢跟可洛。
“老闆,一份大丁骨,一份明蝦!”建漢爽朗地說,拉開椅子坐在我旁邊,可洛蹦蹦跳跳跑去盛飲料。
建漢穿著警察制服,他前幾天剛剛升職,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
“剛剛那場又打輸了吧?”建漢哈一笑,說:“你跟鬍子大叔在聊什麼?聊下一場比賽的對手嗎?”
“是啊!”布魯斯呵奸笑,說:“我昨天比賽前,接到協會寄給我這個小徒弟的挑戰書,猜猜是誰?是現任的鯊魚級拳王,超級金童貝克勇次郎!”
我嚇了一大跳,手中的碗差點拿不穩,建漢也發出驚呼聲。
“什麼事我也要聽!”可洛拿著兩杯飲料高興地問。
“這混蛋要挑戰拳王腰帶賽!”建漢大聲嚷嚷,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真的嗎!”可洛喜道。
“等等!我怎麼可能有資格挑戰拳王?我現在的排名應該是全聯盟最後一名啊!”我兀自震驚中。
布魯斯鼓掌,說:“協會可是為了大撈一票,所以才破例安排了這場比賽,哈!努力追求一勝的不倒人義智,碰上史上最強的七屆拳王勇次郎,到底還能不能撐到第九回合?哈!光是賭盤抽成,協會就賺翻了!而你的出場費也不下拳王,同樣都是一百五十萬!”
我傻傻地聽著,這訊息來得太突然,布魯斯昨天就知道了,居然拖到現在才告訴我。
“怎麼樣?打不打!”布魯斯笑吟吟地看著我。
“打贏了有腰帶可以拿嗎?”建漢幫著我興奮,搶著問,跟可洛緊緊牽著手。
“雖然是破例舉辦的比賽,不過過程一切都按照規矩來,誰打贏了,誰就是下一任拳王!”布魯斯差點吼了起來。
我愣愣的,心裡有一團火焰燃燒著。
“對不起插嘴一下。”鐵板師傅突然開口,拿著鍋鏟認真說道:“一定要打,是男人的話,這種一輩子都不會再有的機會一定要抓住,想當年我跟將太在世界壽司大賽纏鬥到第九回合——”
我看著興高采烈的布魯斯,慢吞吞問道:“老闆,你很想要我打吧?為什麼呢?”我期待一個比鉅額出場費更重要的理由。
布魯斯一拳重重拍在炙燙的鐵板上,高溫將他的拳頭燙得吱吱裂響。
“靠,這可是不得了的機會啊小子,我要你把所有倒下去的一次拿回來!”布魯斯的眼睛乍放精光,說:“咱們扛一條腰帶回家!”
我再沒有異議。
“管他拳王是誰,我都要把腰帶從他身上拔下來!”
我大叫,所有人舉杯狂吼。
“我有一個好訊息要告訴你!”
“我有一個好訊息要告訴你——哈啾!”
剛剛走出鐵板燒店,跟大家告別之後,我看到第一個電話亭就走了進去,興奮地打電話給心心姊姊,她一接電話,我們倆便不約而同說出同一句話。
“哈!你先說吧,這次我的好訊息一定蓋過你的。”我嘻嘻笑道,手指卷著電話線。
“不會吧?還是小鬼先說。”心心姊姊的聲音很飛揚。
“不不不,還是你先說,我這一條可是超級大訊息呢!”我樂歪了,好像拳王腰帶已經拿到手似的,說:“連我自已都沒料到的、天上掉下來的大訊息!”
“呵,難不成中了頭彩?”心心姊姊亂猜。
不可能的,我生命裡唯一的頭彩,可是你啊!
“哪是,我才不買那種東西呢!”我神秘地壓低聲音。
“我知道了!你跟建漢終於找到新房子,要搬出鬼屋了!”心心姊姊故意不認真猜,想把我逼急。
“不是啊不是,那種訊息怎麼會是我料不到的,亂猜!”我哈笑道:“當年的流鼻涕小鬼要打拳王爭霸戰了!就在兩個月後,我老闆還特地挑我生日,也就是我進孤兒院二十週年那天開打呢!”
心心姊姊驚喜地尖叫:“天啊!太棒了!你一定要打贏!”
我還來不及說話,心心姊姊就一直尖叫個不停,我還聽見她同身邊的一群小朋友大聲宣佈,有一個以前很笨的學長現在居然要打拳王爭霸戰了!
白痴的小朋友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就跟著心心姊姊又叫又跳起來。
“那你呢?是什麼好訊息要跟我說啊!”我很亢奮,要是現在上場我也不怕。
“你猜?”心心姊姊的聲音變小了,她好像正捂著話筒,慢慢走離那群夭受吵的小朋友。
乖乖,既然是好訊息,為什麼要壓低聲音?
“我猜猜喔——”我不知怎地,剛剛打完拳賽的掌心開始冒汗,甩了甩。
不祥的預感。
“我猜——我猜——”我竟開始結巴,手抬起,手指顫抖地算著。
心心姊姊,今年幾歲了?
我兩個月後號稱滿二十歲,心心姊姊大我兩歲半,也才二十二歲。
但我的心臟跳得好慌,好像隨時會自已震歪似的。
“虎姑婆院長居然幫你加薪了?”我四肢發冷。
“才不是,是——”心心姊姊幾乎是用氣音在說:“宇軒昨天晚上跟我求婚了!”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別人聽見的聲音,卻洋溢著粉紅色的幸福。
我晃了一下,眼前昏昏暗暗。
“真是太棒了!”我用力抓著話筒,歡欣地說道:“什麼時候生個小寶寶給我們抱抱啊?”
天空陰陰沉沉的,剛剛明明就是萬里無雲的大晴天。
好像命運跟天氣講好的一樣。
“哪這麼快,我又沒說我答應他了。”心心有些侷促。
“哈,居然還會難為情,難道你不嫁嗎?”我的頭靠在玻璃窗上,呼吸困難,笑得很暢懷:“女生就是婆婆媽媽,我看是宇軒買的鑽戒不夠大顆吧,哈——”
“哼,要你管。”心心姊姊恢復一貫的開朗,說:“我可忙的很,沒時間結婚呢,你也知道這群小鬼有多麻煩,比起當初的建漢跟你一點都不遑多讓,偶爾我還要跑去後山的秘密基地去逮幾個小鬼回來上課,你知道嗎,那些小鬼不知道從哪學來的心思,居然在樹上蓋起樹屋,還架水槍防禦呢,真是笑死我了。”
鮮血從我剛剛被打歪的鼻子裡流了出來,我很開心地說:“看來我下次去看閃電怪客的時候,應該繞去秘密基地偷偷把他們的樹屋拆了,哈!他們一定以為是惡魔黨乾的!”
“對了,說到結婚,你能不能快點交個女朋友啊?要不然,嘿嘿——”心心好像做起粉紅色的夢:“要不然到時候婚禮的伴郎只能找建漢一個人,伴娘當然就是可洛囉,你就只能當個超齡大花童了!”痴痴地笑了起來。
我坐下,全身縮在一起。
“好慘啊,再給我一些些時間吧,等我當上拳王以後,說不定就會有女生願意跟我交往了呢。”我不停地笑,眼淚浸溼了膝蓋。
心心姊姊又跟我嘻嘻哈了半小時後,才掛上電話。
沒有聲音。
但我仍將話筒靠在肩膀上,靜靜地聽著。
電話亭外,不知何時應景地落下傾盆大雨。
大雨沒有停過。
我臉上的笑容也沒有停過。
那晚,
我就住在電話亭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