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暑假的前夕，萬雨卿開始準備出國要用的東西。
早在半年前，L國就已公佈了比賽方案。
這屬於國際大型藝術賽事，報名的選手都要經過層層篩選，最後統一提交作品，再由世界著名藝術家親自點評。
透過考核的作品，工作人員會聯絡相應作者到參賽地進行最後的比賽。
而萬雨卿，便是這幸運的一名選手。
她是一名畫手，在接稿的這兩三年裡聽到過不少的評價，有誇讚，也有貶低，而提意見的也更是不少。
在意識到自已天賦不一般的那天，萬雨卿就馬不停蹄地給自已報了一個專業的繪畫班，請專業的老師一對一糾正問題，試圖將自已的天賦發揮到極致。
於是，便成就了今天的她。
萬雨卿定的航班在六月十七日，那個時候，周彌的學校才剛剛開始期末周。
此時的萬雨卿在清點著東西，擔心有什麼遺漏。
周彌得知她要離家一週半之後，已經倚在門口不說話很久了。
身後的那道眼神太過於熾熱，萬雨卿實在難以忽視。她回身，似是有點無奈，嘆息道：“我也不想離開家這麼久啊，這不是沒辦法了嘛。”
行李箱敞開著，衣物被人摺疊起來，滿滿的看起來得很是整齊。
可週彌卻越看越覺得難受。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見周彌一直盯著行李箱的方向，萬雨卿側了側身子，擋住了她的視線。
“明天陪我去機場，好嗎？”她已經把語氣放得很輕柔，但對方並沒有就此有半點歡快的神色。
半晌，她淡淡道：“不去，我要複習。”
撂完這句話後，她便轉身回了書房，背影落寞。
她沉思了兩秒，決定跟上去。
見周彌翻開了一本書，微垂著頭像是真的在複習。
萬雨卿知道她肯定看不進去，於是坐在她身旁的另一個椅子上，試圖和她好好溝通。
“因為這個比賽是國際性的，很有含金量，我想試一試，不想錯過這麼好的鍛鍊機會……”
“我們每天都打電話，視訊通話也行，我會和你報備當天的行程。”
“等比賽一結束我就回來，保證不耽擱。”
萬雨卿柔聲細語，滔滔不絕地說著。
周彌卻感覺頭疼，聽到的只有不斷的“比賽”“比賽”“比賽”。
每句話都離不開比賽。
她深吸了口氣，覺得一股莫名的躁火湧上腦袋，冷然道：“早知道你當初就不要報什麼名了。”
這句話剛說完她就後悔了。
因為萬雨卿已經說過了，這次的比賽很有含金量，她想鍛鍊一下自已。
這樣顯得她很無理取鬧，或者說，她就是在無理取鬧。
萬雨卿聞言也沉默了。
她知道周彌是捨不得自已，所以才一時口快說的氣話。可即便如此，她也感覺到有一點的生氣。
從提交作品一審二審三審，層層選拔層層篩選，萬雨卿最能體會到其中的不容易。能順利透過最高階的評估，去到主賽場，那麼代表的就不止是她自已的榮譽，而是整個國家的榮譽。
她也不知道能再和她說什麼了，她們現在的狀態，再溝通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周彌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她知道自已說錯了話是要道歉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只想保持沉默。
後來再有的，是起身的動靜。
萬雨卿離開了。
萬雨卿聯絡了琛虹，琛虹算萬雨卿大學裡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萬雨卿出發的這一天，只有琛虹來送她。
琛虹知道萬雨卿此番行程的目的，一路上都在誇讚她。
她們學校已經期考結束，比周彌她們學校提早將近一週放假。不過按照今天這個時間點，周彌她們應該已經結束當天最後一門科目的考試很久了。
但偌大的機場，卻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周彌還真就沒有出現。
距離登機時間越來越近，萬雨卿卻還抱著一絲僥倖覺得周彌應該會來，目光悠長，不斷落在入口。
琛虹覺得奇怪，問她是不是還叫了其他人嗎。
萬雨卿頓了頓，還是決定坦白：“女朋友。”
她平靜補充道：“不知道她會不會來。”
“應該不會。”
“女……女朋友？”琛虹眨了眨眼，愣住了。
萬雨卿“嗯”了一聲。
面前的少女安靜了兩秒，隨即十分激動地大叫起來：“啊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是彎的！”
她突然的舉動把萬雨卿嚇了一跳。
“我就說嘛，之前問你喜歡什麼型別的男生，你都支支吾吾答不上來，”琛虹手舞足蹈地表達著自已的猜測，“有的時候又覺得你身上有股……‘小媽味’，所以我猜你肯定有物件，而且還是女的！”
萬雨卿：“……”
這是萬雨卿第一次向琛虹公開自已的感情狀態。
後來，萬雨卿還是沒有等到想等的人。飛機起飛前，萬雨卿想給周彌發一條訊息告訴她，自已已經上飛機了。
可訊息刪了打，打了刪，最後還是沒有傳送出去。
很快她就把手機關機了。
晚上七點，萬雨卿獨自一人坐上前往L國的飛機。
窗外的烏雲密佈，像是要把整個人吞進黑暗裡。萬雨卿靠在椅背上，身上的薄毯滑落至手邊。
她沒有理會，只是望著窗外出神。
心裡很堵，感覺有什麼在壓迫著自已。
她們戀愛的這兩年，有過爭吵有過矛盾，可都是很快就能得到解決。
然而像這次的矛盾，實在讓萬雨卿覺得很不能理解。
只要兩個人相互體諒一點。
你想我了，就給我發訊息打電話；我想你了，我就大大方方說想你了。比賽一結束，我就回來了，我們就繼續在一起好好生活。
明明是一件可以克服的事情，為什麼要鬧到現在這個近似於冷戰的局面。
很多話當面說才能起到效果，如今兩人相隔兩地，想處理感情問題，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萬雨卿闔上了眼，只覺得頭疼欲裂。
……
北城還未像陵城和南城那般燥熱。
黎檸拖著行李箱，走到家門口，掏出鑰匙。
許久無人居住，一開啟門，悶悶的氣味撲面而來。
也顧不得開啟窗，反而徑直走向沙發，沉重地躺下，直到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鬆弛下來。
她闔上了雙眼，揉了揉太陽穴，試圖平靜雜亂的思緒。
躺了半個多小時，她終於恢復了些精氣神，將帶回來的衣服和雜物慢慢整齊歸位。
在行李箱的最深處，靜靜地躺著一副銀白邊相框。黎檸輕輕地將它取了出來，指尖輕輕摩挲著，目光凝視著其中的照片，眼中流露出一絲柔情與眷戀。
她慢慢走回了房間，最後將相框放在了床頭櫃上。
*
“誒，周彌。”
說話的人正是她的室友，她驚訝道：“你居然回宿舍了，真稀奇。”
女孩正低著頭，循聲望去。
無錯書吧“嗯。”周彌應了一聲。
為了自已的感情生活，也為了自已事業的順利進展，在大一那會兒周彌就已經和學校申請了走讀，但有時情況特殊，可能需要在宿舍裡住一段時間，所以宿舍裡也一直都還有周彌的一個位置。
升大三之後，就很少能看見周彌在宿舍裡了。
“哦哦，”室友點了點頭，“那你的合租室友呢？”
提到了敏感字眼，周彌頓了頓。
從前她的室友們很好奇她住在哪裡，周彌告訴她們，自已在外跟人合租。
她的室友們只知道有合租室友這麼一號人的存在，並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合租室友”其實就是她的女朋友。
周彌記不清自已是找了什麼理由搪塞過去的，只記得那一晚自已的心情很糟糕。
這個“糟糕”，其實是由愧疚和矛盾加之思念混雜而成的。
她愧疚，愧疚在那一天脫口而出的氣話，傷了萬雨卿的心。
矛盾，矛盾在明明是自已做錯了事，但是又不知為何拉不下臉來主動低頭。
思念，很顯而易見的，她捨不得萬雨卿離家如此之久，最後居然還因為這點小事，自已沒有去機場送送她。
她肯定也對自已很失望吧，不然從昨天到現在，她都沒有發來一條訊息。
好像有一團黑白的絲線在不斷纏繞著她的腦海，越來越混亂越來越混亂。
她翻了個身，用枕頭用力壓住自已的臉。
*
經過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萬雨卿終於平安到達了目的地
——L國
六月份，L國很冷，但天很藍。
她獨自一人拖著行李箱走到出口，仰頭拍了一張天空照，發了條朋友圈。
這次比賽有專車接送，萬雨卿跟著工作人員登上了大巴車前往酒店。
每人都是單獨的一間大床房，萬雨卿住的這一房間採光很好，自動窗簾一開就能眺望到碧藍的海岸。
比賽過兩天才正式開始，現在這個時間，各國的參賽選手都在酒店休息倒時差。
她把行李都安頓好，站在落地窗前伸了個懶腰。
來之前她還曾擔心過語言不通，溝通不便的問題，結果到這裡來之後發現自已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因為有翻譯員隨時跟著她，這翻譯員是一個年輕的女性，目測二十五歲上下，就住在萬雨卿隔壁的房間。
她休息了兩三個小時，等醒來的時候發現外面已經天黑了。
酒店安排了晚餐送上房間，萬雨卿一邊喝著果汁，一邊回覆微信訊息。
自已發的那一條朋友圈有很多朋友點贊，她並沒有把自已的馬甲公開，因此有不少人以為萬雨卿是去L國旅行。
周彌沒有給她發訊息，但點讚了她的朋友圈。
“冷戰”快兩天了，還沒有結束嗎。
她們是戀人，又不是仇人，這樣僵持下去對她們的感情一點好處都沒有。
本來就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何必這樣呢。
這麼想著，萬雨卿便發了個訊息過去，順帶附上了一張圖，拍的是現在她吃的晚餐。
隔了幾分鐘，周彌就回復了。
周彌：【好。】
周彌：【可愛emoji.】
她微微勾了勾唇，直接撥了個視訊通話過去。
周彌很快就接了起來。
螢幕卡頓了一下，不過很快就順暢清晰了起來。
L國和國內有時差，萬雨卿這邊天黑了，但周彌那兒卻還是大中午。
那邊看起來陽光很是刺眼，影片裡的女孩掌心遮在眉前，微微眯著眼，唇角帶笑，柔和又美麗。
“萬雨卿。”
感覺很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了，再次聽到她叫自已的名字，心絃竟產生了一點甜絲絲的顫動。
她眼角眉心都漾著平和，溫柔應道：“我在。”
就聽對面也輕笑了一聲，有些微惱，又似是嬌嗔。
“我好想你。”
“我也是。”
像是狂風吹開了厚重已久的陰霾，終於舒暢了身心。
“你在哪呢？”萬雨卿問道。
“我們剛考完試，現在去食堂吃點東西，”周彌說，“下午沒有安排，我打算回家休息一會兒。”
“然後……我們學校過幾天會搞個什麼藝術會，等藝術會結束就放假了。”
“好。”萬雨卿應道。
“這裡酒店環境還挺好的，”萬雨卿刻意停頓了一下，賣著關子，“你猜窗外是什麼？”
女孩的好奇心成功被勾起：“是什麼？”
她放下了高腳杯，幾步走到落地窗前，撥開窗簾，將攝像頭對準玻璃。
只聽女孩輕呼一聲：“喔，是海！”
茫茫的大海和低沉的夜空連成一片，混混沌沌，不清邊界。而沙灘上卻亮起了點點明燈，從高處眺望，暖黃的色調延伸遠方，直到消失在視野裡。
“好漂亮……我想下海游泳。”周彌喃喃著，心思早就飄到了大陸的另一頭。
“等我回國，我們一起去看海。”
“好。”
我等你。
*
轉眼便到了星期五，結束了複雜又費腦的期末考試，明天便是學校計劃舉行的藝術會。
本次藝術會對外開放，校外的人員也可以進來旁聽。學校要求每個宿舍至少要三名同學留下來當觀眾，而周彌訂了這一天的航班，所以，留下來當觀眾的任務就交給了宿舍其他同學。
萬雨卿這幾天都在忙著比賽，但也沒有和她斷聯，曾約定好的每天給她報備行程萬雨卿也有做到，甚至還有精力和她調調情。
可萬雨卿越是這樣，周彌就越是想念。
枕邊人如今遠在地球另一邊，空蕩蕩的床鋪讓她的心寂了又寂。這種滋味，實在是難以忍受。
因為這樣，她一聲不吭的踏上了奔赴萬雨卿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