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彌已經自已想開了,萬雨卿知道就知道了,沒什麼大不了的,要是萬雨卿實在是不解自已的行為,大不了就直接向她表白,反正都已經做了這麼多傻事,再勇敢一次也不是不行。
另一邊的萬雨卿,深知自已沒有什麼力量可以去和父母抗衡,試圖和他們溝通也只能是死路一條。她便想著從另一條路著手,親自去接觸那個男人,說服他讓他放棄。
她從手機訊息回收箱裡找出了他的手機號碼,念及著他也不是一般身價,萬雨卿就把他約在了商場裡的一家高檔咖啡館裡,顯得正式一些。
咖啡館內暖黃的燈光通明,裝修精緻又大氣,靠窗的座位微微側目就可以看到這座城市繁華的模樣。
七點過一刻,萬雨卿早早就等在了咖啡館裡,一邊默想著接下來自已的說辭。
李董的愛子李俊悉,年齡應該只比自已大三四歲,說代溝應該不會有多少,年輕人不為難年輕人,他應該也能理解自已的苦衷吧。
店裡舒緩的音樂聲非但沒有讓她感到心情愉悅,相反的讓她更加焦急了起來,隔一會兒看一下時間,有點擔心他會不會赴約。
不過好在,他還是來了。
快七點三十時,一個身姿高大的男人款步而來,腰板筆直,身穿一件灰色的T恤衫,脖子上戴著一串小眾的設計感項鍊,頭髮半扎著,雙手沒有插在褲兜裡。
萬雨卿也只是見過他一面,如此看他走來,也覺得他的氣質不同於常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學藝術的緣故。
李俊悉隔著半透的門簾望見了她,加快了步伐。
落座於她的對面,萬雨卿餘光看著面前坐下來的男人,忽然有些緊張,指尖無意識地颳著咖啡杯壁,差點要忘了剛才自已整理好的語言。
“萬小姐,你好,”男人微微頷首,“李俊悉。”
“你好,我是萬雨卿。”萬雨卿微微點了點頭,招來了服務員,他偏眸看了兩眼,點了杯冰美式。
李俊悉側了側頭,問道:“萬小姐今晚約我出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嗎?”
萬雨卿也不藏著掖著了,開門見山:“今天晚上約你出來,首先是對昨天我把你關在門外,沒聽你說完話表示抱歉,二來,是想和你當面溝通一下關於我們的事情。”
李俊悉長腿交疊,神色淡淡。
她接著道:“我今年十九,剛剛高考結束,卻被父母無緣無故安排了個婚事,期間我什麼細節都一概不知,甚至連訂婚這麼重要的事情我也是昨日才知道。與其說是訂婚,倒不如說是把我‘賣’了出去。”
他忽然抬手,沒有很耐心地打斷了她的話:“抱歉,所以,你想表達什麼?”
萬雨卿微微笑了一下,笑意卻不達眼底:“我想表達的意思,想必李先生您也總能聽得出來吧,你我從前素未相識,忽然整這麼一出,況且我這個當事人還不曾同意,難道是想效仿封建時代,來一出‘強婚’不可?”
“再說了,李先生您這麼優秀,自然有很多人都想和您扯上關係,像我這麼普通的人,又怎麼能入得了您的眼睛呢,您也並不是非要我不可,”萬雨卿眨了眨眼,從容自若,“您說對吧。”
“你說的不錯,”男人低吟片刻,抬起頭,微微抿了一口剛上的美咖,“但你有一點說的不是很恰當。”
“我身邊自然有很多比你條件優越的女性,但你不必把自已放到低等的那個位置上,你又怎麼知道,我不喜歡你呢?”
萬雨卿一愣。
“你父母和我說了很多你的好話,現在看來,萬小姐也的確和你父母所說的一樣。”
他一字一句道:“伶、牙、俐、齒。”
“……”
“我對萬小姐也很滿意,我會等萬小姐到20歲,年齡到了,我們就去領證。”
萬雨卿毫無笑意地盯了他兩秒,火氣蹭蹭蹭就往上冒,咬了咬牙還是忍住了。
“我想李先生您並沒有理解我的意思,那我就直說了吧,我並不考慮結婚,所以不管之前我父母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請您大發慈悲地忘掉,訂婚這件事,也作廢了吧。”
李俊悉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一般,嗤笑了一下,但仍保持著儒雅的微笑。
“你父母之所以會想讓你和我們扯到一塊,肯定少不了你們集團的利益問題。”李俊悉淡然道,“這你清楚吧?”
“這我當然清楚,但我不想被他們一直支配下去了,更何況是這種事情。”萬雨卿沉聲道。
“訂婚這種事,兩家都已經吃過了訂婚宴,都能說得上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萬小姐一句‘作廢’就能算了?”
什麼?
訂婚宴?
她父母居然揹著她連訂婚宴都辦了?!
她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心寒竟比氣憤更為刺骨,萬雨卿繃著臉,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李俊悉並未受到萬雨卿的影響,將一張薄薄的卡片從桌上遞了過去。
“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電話號碼,我在背面寫了住的酒店和房號。未來一週我都會住在那裡,萬小姐要是想通了,可以隨時來找我。”
他一句話落下,起身,獨自離開了。
萬雨卿:“……”
她早就應該清楚的,雖然李俊悉和她一樣不想繼承家族的產業,但他好歹也是常年混在那個圈子裡的人,接觸的人和事情比她多得多。
要是就憑自已這麼三言兩語就能動搖他的選擇,那才是奇怪呢。
她看著桌前的名片,眼神空洞,半晌,她將頭埋進了臂彎裡,弓著脊背,眼眶通紅。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濃濃的無力感又一次席捲了她的內心。
萬雨卿幾乎從未和父母一起生活過,但這麼多年來,在唯一的溝通橋樑上,也算是摸透了他們的一點習慣。
比如,一到這種情況,就喜歡凍結掉她的卡。
萬雨卿經歷過一次,第二次就漲經驗了,她自已早就辦了張新卡,每個月從父母給的生活費零用錢裡定期轉移一部分到自已私人的卡上,就是為了防止有一天她的父母又像那一次一樣斷掉她的經濟來源,好讓她被迫做出妥協。
萬雨卿回家前拐去銀行查了一下自已的賬戶餘額,總算是有了些安慰。取了些現金離開銀行,一邊又在感嘆著自已苦中作樂。
當然,苦也苦不到哪去,主要是心煩。
回到家時,已是晚上的十點鐘,她開啟家門,換了拖鞋,還未來得及去開燈,就聽見一陣悉悉碎碎的聲響在黑暗裡由遠及近,下一秒,自已的腰就被人毫無預料地抱住。
她差點被嚇了一跳,兩秒不到的時間裡,緊繃的身子就先一步放鬆了下來。
明明總共和周彌也沒有幾次太近的接觸,為何自已竟對她的溫度如此熟悉。
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沒有光的房子裡,呼吸心跳和黑暗交織在一起,似混沌,又似清晰。
彼此好像都有很多話要說,但卻不知從何說起才不顯得突兀。
萬雨卿站在原地被她緊緊摟著,從身前傳遞而來的溫度成了莫名的安全感,好像一陣起伏的悸動在騷動著心房。
“周彌。”
“你等很久了嗎?”她輕聲開口。
女孩纏在她腰肢上的手緊了一分。
她沒有回答,而是將兩人的身體更加貼近。
於是房子裡忽而又陷入了靜謐無聲,客廳裡的掛鐘隨著時間走動得沒有聲音,卻好像成為了她們心跳的節拍,莫名融洽。
萬雨卿沒有問她為什麼這個時候還會出現在自已的家裡,不知不覺的,萬雨卿潛意識裡就已經把自已的家當成了周彌可以隨意進出的地方。
“你心情不好嗎?”
女孩頓了一下,搖頭。
“那……”
“你去哪裡了啊?”女孩先一步打斷,鼻音聽起來比萬雨卿的還要重。
萬雨卿默了兩秒,細聲道:“有點事。”
女孩昂起頭,黑暗中盯著她模糊的下顎。
“你喝咖啡了?”
“嗯,”萬雨卿拎了拎衣領,聞了一下,“味道很大?”
“不是。”
只是,恰好猜到的。
你信嗎。
……
“萬雨卿,你這幾天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啊。”
萬雨卿抿了抿唇:“這話應該我問你。”
她的腦袋埋在她的身前,悶聲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什麼?”萬雨卿懵了一下。
無錯書吧“我在做自媒體。”
萬雨卿張了張嘴,顯然也有點驚訝。
“你知道了?”
“嗯。”
萬雨卿猶豫了兩秒,表情複雜:“所以你這兩天就因為這個,一直不想見我?”
周彌連忙搖了搖頭,咬唇:“不是不想見你。”
她一個人前後矛盾了好幾天,總覺得邁不過心裡那道坎,可當她真的如實坦白之後,只覺得渾身輕鬆不少。
萬雨卿還欲再問些什麼,卻被周彌先說:“你也要說,你為什麼昨天沒有理我,還把門給鎖了。”
“我也沒有想著不理你,周彌。”萬雨卿的心沉了一分,不知道該不該和她說。
“這件事不太適合告訴你。”
她總覺得這件事太過於複雜,告訴周彌也沒有什麼用處,還會糟了周彌的心情。
這件事情不應該把她也拉進來。
周彌有點小失望:“是嗎……”
“我怕你會不高興,因為這件事情有點……”
“你說來聽一聽,我會忍住的。”
萬雨卿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權衡。
許久後,她才找回自已的聲音:
“我訂婚了。”
周彌的大腦“轟”的一下想要炸開,瞪大了雙眼,滿眼的驚愕與不知所措。
她以為自已聽錯了,微微張了張唇,但嗓子卻像被灌了鉛似的,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萬雨卿感受到附在自已腰肢的力量明顯鬆了兩分,微微頷首,面朝她的方向,驀然感覺心疼。
“我爸媽私自操辦的,我也是昨天才知道這件事,剛才是出去找那個和我訂婚的男人,讓他去取消婚約。”
“那他……答應了嗎?”周彌聽見自已顫抖的聲音,好像和即將崩潰的理智一樣搖搖欲墜。
周彌沒有聽到她的回答,但良久的沉默足以說明了一切。
萬雨卿抿了抿唇,看不見女孩的表情,但能感受得到她繃得緊緊的身體,再聽她的聲音,早就已經不是一般的沙啞。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就我一個人堅持,根本沒有辦法動搖他們的想法,他們拿我當集團利益的交換籌碼,讓我為他們的事業犧牲。”
周彌聽完,悲傷逐漸被氣氛和心疼淹沒:“都這個年代了,怎麼還會有這種‘商業聯姻’!”
萬雨卿想說,其實這種情況並不少見,小說裡的商業聯姻,大多都是先婚後愛和和滿滿,但現實哪會是小說,在上層的經濟圈裡,能潔身自好一心一意的人幾乎找不到幾個。誘惑實在是太多,沒有誰能保證自已的底線和原則一直都在。
萬雨卿不想混入他們的世界裡,所以一直在躲避和抗拒著父母所拋下來的橄欖枝。
“萬雨卿,你不要向他們妥協好不好。”女孩的嗓音軟軟的,此刻卻是格外的沙啞,堅定的語氣更為明顯。
萬雨卿不是那種喜歡被束縛的人,她的人生還很長,未來還很美好,不應該成為父母獲得穩定利益的工具。
“我爸媽還把我所有的卡都凍結了,想用這樣的方式來逼我選擇。”
她不再說話,厚重的呼吸聲彼此起伏,無法將氣氛保持沉默。
許久,萬雨卿默默道:“要開燈嗎?”
保持了太久這樣的姿勢,漆黑之中什麼也看不見。
“不。”女孩拒絕道。
周彌的眼眶早已通紅,鼻音漸重。
有些話,只有關著燈才有勇氣說出口。
她沉默了一會兒,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鄭重其事道:“我養你。”
心跳頻率在某一瞬間奇蹟般地重合在了一起。
她整個人都愣了一下,沒想到周彌會這樣說。
“你……怎麼養我啊?”她的耳朵紅了,結巴道。
周彌重重撥出了一口氣,無比認真:“我有能力賺錢。”
萬雨卿默默感嘆著周彌的獨立,心房也在這一刻莫名被填滿了。
她抿了抿唇,遲疑道:“那你這算……包養我?”
周彌埋首於她的胸膛,沉心感受著她強有力的心跳聲就在自已的身體間徘徊,一刻也不想鬆手。
無人發覺的黑暗,一顆淚悄無聲息地從眼角滑落。
“嗯。”
所以你,願意接受我的包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