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雨卿今晚失眠了。

不知道該做什麼，只是忽然間腦子裡想起了周彌，便伸手將床頭已經關機的手機重新開機。

漆黑的房間裡，微弱的亮光照亮了她的側臉。

萬雨卿點進APP，卻發現她的賬號在顯示直播。

她皺了皺眉，一看時間，都已經凌晨一點多了，怎麼她還沒睡，還有心思在直播？

點進去一看，發現觀看直播的人數也並不多，但因為粉絲基數大，就算人少也有將近千人線上。

萬雨卿就這樣大晚上地默默混進了她的直播間裡。

直播的介面裡，就見女孩大晚上地居然還在做甜點，不知疲憊。

只是看她做的很認真，畫面的邊角依稀還能看得見不少殘骸，估計是做失敗了很多次。

她在專心致志地在小小的蛋糕胚上擠著奶油，一不小心就又失敗了一個。

女孩心累地嘆了口氣，又將這一個失敗品挪出了畫面，又開始動作嫻熟地開始新做一個。

看見彈幕區有不少人也在問著她為什麼這麼晚不睡覺還開直播，換做平時，女孩注意到了他們的留言都會回覆，但這一次，可能是因為太過於專注了，不想被打擾，所以一直沒有正面回答問題。

雖然女孩沒有說話搭理他們，但是手機上還是可以看見不少人在給她刷著小禮物。

萬雨卿琢磨了一會兒，很快就找到了那個送禮物的入口，三兩下往裡邊衝了大幾百元，不過沒有一次性刷完，只是刷一些個位數的小禮物，少量多次，就算是這樣，她也很快就到了榜三的位置。

萬雨卿翻了個身，將直播開著，手機放在床頭，閉上了眼睛，一邊聽著女孩直播裡的聲音，竟也醞釀出了一點微弱的睡意。

周彌和這個小蛋糕做了如此之久的鬥爭，在凌晨將近三點的時候終於完活了。

她將廚房收拾乾淨，把辛苦得來的戰利品小心翼翼地用透明蛋糕盒包了起來，塞進了冰箱裡。

準備下播的時候，她驚訝地發現這次直播的資料還不錯，雖然刷的都不是什麼貴的禮物，但因為數量多，所以收入還是挺可觀的。

她注意著直播收益榜單，在下播之前依次感謝了為她刷禮物的使用者ID.

“謝謝xxx送的愛心……”

“謝謝xxxxx送的愛心和小氣球……”

“謝謝……”她忽然頓了一下。

這個頭像……

周彌愣了兩秒，反應過來，接著道：“謝謝句號……送的愛心和小彩虹。”

夜色寂靜，已入後半夜，用不了幾個小時，新一天的太陽又該出來了。

一條彈幕飄著：【妹妹為什麼這麼晚還在做蛋糕啊，是有什麼大事嗎？】

周彌下播的最後一秒看著了，終於回答道：“嗯……明天是我一個重要的人的生日，想親手給她做一個蛋糕。”

略顯疲憊的聲音裡含著甜甜的笑意，好像感染了今晚的所有疲憊，一帶全部埋藏不見。

話落，不少粉絲立馬捕捉到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八卦地又在彈幕裡問她是不是談戀愛了。

周彌沒有再過多地回答自已的私人問題，線上人數仍有近千人，周彌道：“時間已經不早啦，大家都早點休息吧，我也要下播了哦。”

“謝謝大家今晚的陪伴哦，晚安。”

下播之後，周彌倒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了一會兒，才收拾了一下衣服去洗澡。

從晚上九點鐘一直弄到現在，整整七個小時，連澡都沒來得及去洗。

為了做那個蛋糕，中間失敗過很多很多次，好幾次生出了想放棄的念頭，但不一會又會被自已無情地打消掉。

這個蛋糕很有難度，對於她這種非專業的選手來說更是不容易，但為了萬雨卿，周彌覺得自已什麼都願意做。

就是不知道萬雨卿會不會喜歡自已做的這個蛋糕。

這個蛋糕一共有四層，大層是六寸的，接著往上一層比一層小一些，到最頂上的那個蛋糕，只有拇指大小。

看起來很容易做，但是奶油抹面的時候真的說不上容易，遠看還好，但是近看簡直慘不忍睹。

周彌為了保證這個蛋糕不管是近看還是遠看都是完美的，重複做了一遍又一遍，中途吃殘次品都快吃撐了。

不過好在最後還算成功。

因為時間太晚了，周彌就沒有再洗頭髮。充滿水汽的浴室裡，明亮的燈光晃著周彌的眼睛，她握著花灑，不知不覺間就回想起了剛才道謝禮物時那個頭像。

和萬雨卿用的一模一樣，所以她在看到的那一瞬間，幾乎是被嚇著了。

但她安慰自已可能只是巧合，畢竟世界上又不會只有萬雨卿一個人用這個頭像，再說了，萬雨卿都不知道自已在做自媒體這一行，所以根本不可能是她的。

她現在滿心期待著的，就是她生日的這天，將自已這一晚上的戰利品送到她的眼前，然後看見她笑起來的樣子。就算只是一個驚喜的眼神，也足夠了。

周彌微微勾了勾唇，加快了洗澡的速度。

但是不湊巧的是，事情並不是周彌想的這麼幸運。

萬雨卿不但發現了她的馬甲，還偷偷看了她很久的直播，這一次的禮物榜三，也是貨真價實的萬雨卿。

只不過萬雨卿在半個小時之內就已經睡著了，沒能聽到她下播之前說的那一些話，手機也因為博主的下播不一會兒就自動黑屏了。

等第二天醒來時，已經是上午的十一點了。

這是萬雨卿這幾個星期以來醒的最晚的一次，這幾天都因為等待周彌的到來，所以跟著她的時間早起，這一次卻是個例外。

今日又是一個大晴天，出來之後也並沒有看見周彌的人影，倒是桌上多了一份三明治和牛奶，旁邊還粘著張便利貼。

——早餐~記得先喝水哦，然後吃三明治，牛奶不要空腹喝!!

末尾還加了個很可愛的顏文字，越看越像她本人。

萬雨卿捏著紙條，將它整齊地疊了兩下，好歹也算是聽得進去一點話，如她所說的，先去給自已倒了杯水。

萬雨卿拿著女孩準備好的三明治，撕開了外邊那層透明的保鮮膜，邊吃邊走進了陽臺。

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勻長暖和，同時也刺眼地讓人快要睜不開眼睛。

陽臺裡，二十多盆花草在陽光低下盡情舒展，清新的顏色好像多讓人有了一份好心情。

萬雨卿轉身走進廚房，用一個小玻璃杯裝了些水，回到陽臺，一手拿著吃到一半的三明治，一邊又蹲下身子來，給這些花草依次淋上了一些水。

過了這麼久了，萬雨卿幾乎從來沒有操心過這些植物們，一直都是周彌在替她打理著，其實當初說擔心自已忘了澆水完全就是假的，因為自已壓根就不在意自已的家裡多出一些看起來對自已並沒有什麼用處的植物。

純屬就是為了能多見一見周彌。

當時的自已真是讓現在覺得很矛盾。先前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人有過這種感覺，可是偏偏，卻出現在了周彌的身上。

她不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答案，在探究摸清自已的內心之前，她選擇順從自已的心意，來作出這所謂的“正確的選擇”。

就在不久之前，這“正確答案”，好像才慢慢地浮出水面。

應該，是愛情吧。

至於現在為什麼有事沒事就走進陽臺看一眼這些小玩意，好像自已也摸出了點頭緒。

愛屋及烏，不是沒有道理的。

她昨天就已經收到了快遞資訊，是自已買的花架子到了，快遞很大，一直放在快遞驛站裡，還沒來得及去拿。

好像還挺重的，還得自已動手安裝。

萬雨卿有一瞬間的後悔，覺得有點麻煩，但過了幾秒，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麻煩就麻煩點吧。

周彌不是說過什麼……

成就……？

對，成就感最重要，要享受過程。

想著，手中的三明治好像都越吃越香。

三明治中間夾著厚厚的雞柳，肉質肥嫩，芝士香甜而不粘牙，份料很足，卻不見包裝上有售賣的標籤。

這也是她自已做的。

周彌都不嫌麻煩，每天給自已變著花樣做早餐，自已還有什麼理由嫌這嫌那的呢。等完工之後，周彌看見它們有了歸宿，一定會很高興的。

吃完了早餐，趁著時間早，萬雨卿換了件衣服，下樓找物業借了個小推車，推著它去驛站拉拿幾個大東西。

快遞箱裡配了說明書，還附贈了個螺絲刀，零件配置並不算太複雜，要是看說明書看不明白，可以讓客服發個安裝的教程影片。

萬雨卿自認為還是有那麼一點動手能力的，看了遍說明書就準備動手。

這是繼她高考以來第一次這麼認真做一件事情，過了近一個小時之後，萬雨卿終於憑著一已之力組裝好了木花臺，看到組裝好之後的成品確實是挺不錯的，就是手上灰撲撲的，後悔自已沒有戴個手套。

不過這種念頭也只是一瞬之間，相較之下，還是成就感更勝一籌。

等把陽臺上的植物全都按照順序擺放在架子上，更能看得出他們長勢喜人，根莖粗壯，綠葉婆娑。自已幾乎沒操心過這些，周彌卻能把它們養的很好。

只是她渾然忘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早她沒有見到周彌，自已今天起床的時間也和她來的時間完美錯開，光是這一會兒居然還有些想念，去翻她的影片賬號，今天周彌只更新了一條影片，點進去一看，果不其然，就是今早她吃的早餐。

只是今天的評論區……有點奇怪。

【所以妹妹真的談戀愛了？】

【發現妹妹每天都是中午發影片，而且每次做的份量都是兩個人的，不會都是給男朋友做的吧……】

萬雨卿靠在沙發上，纖長的手指抵在額頭上，秀眉隨著不斷閱入的文字而越蹙越緊。

【妹妹聲音又甜，手又巧，為什麼不是我物件……】

【哪個男的？！出來捱打！！】

……………………

她……談戀愛了？

她只知道周彌每天都給她做早餐吃，倒是從未聽說過她有男朋友。

再翻前一天發的影片，評論區都還是正常的，怎麼偏偏今天……

萬雨卿依稀想起，昨晚她的深夜直播，自已在不久之後就睡著了，壓根就不知道她昨晚有說過什麼。

忽然弄這麼一出，萬雨卿覺得自已的心像是被亂麻纏繞住了一般，忽然間有點難以呼吸。

她迫切地想知道一個前因後果。

就在這時，門鈴聲響起了。萬雨卿抬眸，盯著門口，似是有所預感。

她的心臟忽而變得急促了起來，她想見到她，現在、立刻、馬上。

女孩從敞開的門縫悄咪咪地探出了腦袋，圓圓的眼睛目光水靈，微微抿起的紅唇在見到萬雨卿的那一刻轉為明朗的笑容。

“萬雨卿，生日快樂~！”

萬雨卿握著門把的手愣了一下。

生……生日？

沒等萬雨卿開口說話，周彌就拎著東西靈活地從她的身側溜了進去，輕車熟路的像在自已家一樣自在。

萬雨卿有點懵，生日？自已的？

無錯書吧

她自已都快忘了。

沒過兩秒，就聽見周彌興致沖沖道：“萬雨卿，快來拆蛋糕呀！”

精美的蛋糕禮盒，盒頂和盒底是淺藍色的，酒紅的絲帶在上方繫了個闆闆正正的蝴蝶結。

盯著周彌些許期待的目光，萬雨卿不負她望地微微睜大了眼睛，眼神先是一瞬間的驚愕，隨即就是周彌想了一晚上的，驚喜的神情。

萬雨卿並不擅長將感情太過於外露，她這個表現，說明已經足夠驚喜了。

周彌很滿足。

四小層高的蛋糕被淡藍色的奶油包裹著，糕體邊緣裱著純白的奶油裱花，每一層都不一樣，簡約中帶著點設計感，一些縫隙處填滿了時令水果，其餘部分用白色的珍珠糖做了點綴。

她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就是昨晚她熬夜直播做的那個蛋糕。

她印象很深刻。

萬雨卿捏著盒子的手停在半空中，許久未出聲，眼眶莫名有些酸澀了起來。

她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過過生日了，初中時在親戚家寄人籬下那一會，他們也只會用一些敷衍的禮物打發打發她，這生日就算是過去了，再到後來自已搬出來獨居，生日這種事情漸漸的也被她選擇性忽視。

上一次吃生日蛋糕，是什麼時候呢？

她已經記不清了。

“這是……哪買的？”許久後，萬雨卿找到了自已的聲音。

周彌樂滋滋道：“這是我自……”話頭猛地一頓，想起什麼似的轉了話：“已找的……一傢俬人烘焙。”

怕她不相信，她還專門補充道：“比較難找……下次你想吃的話，我再帶你去。”

確實，難找。

女孩的笑顏動人，清凌的眸子裡是掩藏不住的小驕傲，像一隻得到誇獎之後暗暗高興的小貓。

私人烘焙。

專屬於她的私人烘焙吧。

有些事情，好像也不需要再確認了，該屬於她的，不管別人怎麼猜都是錯的。

萬雨卿淺淺勾了勾唇，眼神不自覺柔軟了幾分。

天還沒有黑，周彌其實想晚上的時候再過來給她個驚喜的，但怕昨晚熬夜做的蛋糕撐不了太久，只好這個時候送過來。

沒關係，拉上窗簾都差不多，要的就是個儀式感。

萬雨卿將蛋糕盒子小心翼翼地抽開，沒有蹭到奶油，周彌跑過去拉上窗簾，卻忽然發現了陽臺新增的大東西，語調雀躍：“萬雨卿，你買了花架呀。”

萬雨卿“嗯”了一聲，回頭道：“花太多了，想著擺起來會好看點。”

也想著你應該會喜歡。

周彌心情頗好地走上前，微微傾身觸了觸嫩綠的葉片，低下頭看時，發現自已種的兩盆小東西也慢慢開始發出了芽。

旺盛的生命力，衝出了土壤，望見了陽光。

就像她們一樣。

窗簾遮光性很不錯，拉上窗簾之後只透過一丁點光亮，廳內光線昏暗，插上蠟燭之後好像一下有了氛圍感。

“不用這麼麻煩的吧……許個願就好了。”

“那不行，生日就一年一次，不要敷衍著過嘛。”周彌說著，已經給蠟燭點上了火。

九根彩色的蠟燭亮起了橘色的火光，在昏暗中影影綽綽，好像在眼前跳動，起伏，微弱的燭光映在她的眼裡，似是周彌的錯覺，她好像看見了萬雨卿眼睛裡，那一絲若隱若現的水光。

過完生日，她就十九歲了。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溫柔的歌聲響起，女孩杏眼微彎，坐在萬雨卿的對面，腦袋輕輕跟著節奏擺動著，聲音婉轉動人。

在這個一席燭光點亮的屋子裡，萬雨卿如此強烈地感受到自已心頭一陣又一陣的悸動。眼前的人，遠比她想象中的美好。

“萬雨卿，許願吧。”女孩柔聲提醒道。

萬雨卿聞言，順從地閉上了眸子，學著別人的樣子，雙手十指緊扣，放置胸前。

從前她想要的東西很多，想要趕快畢業，想要很多很多錢，想要父母多關心理解她一些，想要沒有這麼多煩人的事情，也想要多幾個能夠陪在她身邊的人。

可不知為何，在這個可以正當許願憧憬的十幾秒裡，她的腦子裡卻只剩下了周彌的名字。

萬雨卿又睜開了眼睛。

“許好了嗎？”女孩雀躍得像只小鹿。

“嗯。”

她好奇道：“是什麼？”

“不告訴你。”

這是一個，只有她自已才知道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