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茫，混沌，虛無。
忽而一陣沙啞的男聲隱隱傳來:“萬雨卿，做我女朋友吧……”
萬雨卿猛地從床上驚醒，微微喘著氣，頭髮凌亂，略顯狼狽。
她緩了緩神，搖了搖腦袋，試圖把這個不好的夢甩出腦袋。
才覺窗外已天色大亮，看了一眼手機，才發現已經十二點了。
可能是昨晚喝得有點多，回來倒頭就睡了，連澡都沒洗，感覺渾身酒味，埋汰得要死。
萬雨卿抓了條浴巾，再從浴室出來時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了。
燒了壺水，她趴在桌前看水壺呼呼呼的往外冒著熱氣。
她搞不清楚自已到底在想什麼。
可能是昨晚夢到薛宇向自已表白，心裡悶悶的，總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怪異的感覺。
甚至有點反胃。
萬雨卿的腦海裡驀地閃過一個女孩的臉，思緒悄悄走偏。
要是薛宇真的向自已表白，她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會很難過的吧。
“啪”的一聲，水壺的水燒開了，一下子打斷了她的思考。萬雨卿如夢初醒般用力拍了拍自已的臉，緊皺著眉頭，感覺大腦一片混亂。
不正常，真的不正常。
為什麼自已忽然那麼在意那個女生，她好像也從沒在自已面前親口承認過她喜歡薛宇，怎麼就這麼篤定那個女生喜歡的人是他，萬一她喜歡的人其實是自已呢?
……
更加不可能。
萬雨卿默默向自已翻了個白眼。
下次別喝這麼多，腦子都喝傻了。
正這麼想著，她就把一旁開過了的蜂蜜舀了一勺進杯子裡，合著剛燒的開水一起攪勻。
想這麼多幹什麼，反正以後見到她的機率也不大。
對，反正以後誰也不認識誰。
疏導好自已的心理，萬雨卿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端著蜂蜜水回房間窩著去了。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明媚萬里無雲，高考完的這個暑假，無疑是最讓人振奮的。
下午兩點，一通電話打斷了她的歡樂時光。
她趴在一旁盯著來電號碼，遲遲沒有選擇接電話。
電話很快就因為無人接聽而自動結束通話了。不久後，電話又響了起來。
急促又吵人的鈴聲盤旋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和催命符似的。
萬雨卿憤憤捶了一把床鋪，無可奈何只好選擇接了電話。
“怎麼不接電話？”
萬雨卿聽著冷冷的女聲，淡淡回應：“剛剛沒聽到。”
“之前和你說出國過來和我們一塊住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
“不考慮。”萬雨卿果斷答道。
“你還要任性到什麼時候啊，”女人哼了一聲，“過來住不好嗎，爸爸媽媽還能陪著你！”
“陪我？”萬雨卿冷笑了一聲，淡淡道，“可別了，我可配不起這待遇。你們應酬去吧，我無所謂的。”
一個人生活也可以很自在。
“還有，之前你說要我出國留學的事情，我也不考慮，我不出國。”萬雨卿一口氣說完，沒有給她罵人的機會，直接把電話掛了。
似乎是還不放心，又把手機給關機了。
她伸了個懶腰，從床上起來，跑去玩電腦了。
她緊盯著正在開機的螢幕，不知不覺就出了神，情緒忽然就低落了起來。
他們的工作重要。
她已經成年了，自已也可以好好生活。
她不想被安排，她要屬於自已的人生。
萬雨卿在房間虛度大半天之後，時間也悄悄走向了傍晚。
她一無所知，沉浸在自已的世界裡無暇顧及。
當她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起來後，她才意識到外邊天黑了，而自已這一整天都沒有好好吃過一餐飯。
發覺胃部好像隱隱作痛，她一刻也不敢再拖，連忙把手機開機點了個就近的外賣。
可胃部痛感愈發強烈，感覺有個絞肉機在糾纏著自已的內臟，痛得她全身都蜷縮了起來。
她手微微顫抖著想讓外賣順便去幫她買一盒胃藥回來，可發現最快的也要半個多小時。
半個小時，估計她也疼死得差不多了吧。
小區樓下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的藥店，要是靠著外賣送來，她肯定撐不到那個時候，所以她只能選擇自已下樓買藥了。
可是現在直起身子都困難，怎麼下得了樓啊……
要是有鄰居的話可能還可以拜託鄰居去買一趟，可關鍵是，這一層樓只有她一個住戶。
一種莫大的孤獨感、無力感接踵而來，很久都未曾有過這種感受。
早知道就在家裡備多一些藥了，家長也很少關心過自已，不管是學習還是生活，他們的心裡眼裡只有錢錢錢應酬應酬應酬。
眼角不知何時溢位了一滴淚，她咬了咬牙，蒼白著臉穿上鞋子披上外套，忍著疼走出了家門。
走道明晃晃的白熾燈晃暈了她的眼睛，她低下頭微屈著背試圖讓痛感減弱一分。
“叮”的一聲，電梯停在了面前，電梯門緩緩開啟，她拖著僵硬的步子進了電梯，察覺電梯裡有人，便又微微支起了身子，顯得自已正常一些。
從十九樓到一樓的時間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她額頭滲出了層薄薄的汗，嘴唇不知何時早已蒼白。
真的是倒黴啊。
“你……你沒事吧？”電梯裡的人好像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上前關切地問道。
她腦子昏昏呼呼的也聽不清到底她在問什麼只一個勁的搖頭。
許是不想讓陌生人觸碰自已，都這副樣子了還有力氣躲開別人欲扶她的手。
那人停在半空的手愣了一下，如她所願的沒有再去觸碰她。
“一樓到了。”她說。
電梯門開啟，她深吸了口氣，努力壓下痛意，艱難地往藥店方向挪去。
夏夜裡空氣悶熱，知了仍扯著嗓子嘶鳴，她一瞬間感覺渾身都輕飄飄的，趔趄兩步差點就倒了下去。
只聽見腳步急匆匆地靠近，扶了一把即將趔倒的她，將她扶到了一旁的長椅上坐著。
不知何時她的眼淚早已落下，沾溼了長長的睫毛，狼狽地掛在臉上。
女孩見著她一直扶著腹部，有些著急地問道：“你是胃疼嗎？”
萬雨卿隱隱聽清，蹙著眉頭點點頭。
“你在這等一會，我去給你買點藥。”
她聽見匆匆的腳步聲離去，眼淚就像決堤了一般拼命往外湧。
從未如此狼狽過。她迷迷糊糊想。
這是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約莫兩分鐘後，一道人影穿過夜色來到了她的面前，女孩蹲了下來，幫她把藥盒開啟，放在她的手上，一邊又幫她擰開了礦泉水的瓶蓋。
“沒有熱水，暫時將就一下，先吃藥吧。”女孩溫柔地說。
萬雨卿點點頭，昂起頭將藥含在嘴裡，喝了一口水將藥吞下去。
她已經感覺不到藥的苦了，也不知道是胃太疼麻木了，還是心裡的苦蓋過了藥苦。
女孩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將藥吃下去，“應該一會就不疼了，”她想了想，問，“你吃晚飯了嗎？”
萬雨卿搖了搖頭。
別說晚飯了，午飯也沒吃，就喝了一杯蜂蜜水。
等等，蜂蜜水？
那蜂蜜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了，上一次開啟它好像是一年前，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蓋子蓋好。
無錯書吧該不會是蜂蜜變質了，所以她才會胃疼吧……
萬雨卿心沉了一分，狼狽抬手抹掉臉上的淚水，說了一句什麼。
女孩沒有聽清：“什……什麼？”
萬雨卿呼了口氣，又重複了一遍。
這次她終於聽請了，是“謝謝你”。
女孩的耳朵莫名熱了：“沒…沒事的，你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許是吃過了藥，胃部的疼痛終於緩解了些。 她漸漸松下眉頭，神色逐漸恢復清明，終於有力氣抬眼看清了女孩的樣貌。
僅是一眼，就讓她愣了好久。
女孩面容姣好，嫣然動人的眼睛正撲閃著，含著幾分擔心和著急，薄薄的嘴唇輕輕抿著，似是在等待她的回答。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的長裙，長髮別在耳後。黑暗中，她的眼睛格外清凌。
萬雨卿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心頭莫名一麻，清了清嗓子，“……我叫了外賣。”
“應該快到了。”萬雨卿補充道。
女孩眼底一瞬間似乎有失望劃過，她抿了抿唇，“哦……”
正這麼說著，美團小哥騎著小電車也進了小區裡，停在不遠處，適時，手機上就顯示來電了。
女孩看見她像是要起身拿外賣，及時制止了她，說道：“你坐著吧，我幫你拿。”
沒等萬雨卿應聲，她就自顧自地跑去了小哥那裡，領了外賣。
她提著外賣，與萬雨卿交接的一瞬間，兩人的指尖不經意觸到了一塊，像是觸電一般，女孩慌亂地收回了手。
萬雨卿沒有發覺她的異常，又一次道謝。
“沒關係。”女孩微微頷首，語氣軟軟的。
將走之時，身後的女孩忽然又喊道：“萬雨卿 ！”
萬雨卿腳步一頓，詫異地回頭看她。
女孩眨了眨眼，“你要記得吃早餐，不然時間久了容易得胃病，很難受的。”
說完，細長的睫毛垂了下來遮蓋住了眼眸，不敢再去看她的表情。
萬雨卿默了兩秒，淡淡道：“嗯，謝謝。”
萬雨卿呼了口氣，垂眸看著手上的藥盒和礦泉水，眼前似乎浮現了女孩的臉龐。她覺得有些奇怪，但是卻又說不上來有什麼問題。
沒想到這麼狼狽的樣子居然被她看到了。
臉上的淚痕早已乾涸，她不舒服地眨了眨眼，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
萬雨卿拿著晚餐回家之後，昏黑的周圍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說了些什麼之後，那頭傳來略帶驚訝的聲音：“才住了幾天就換啊？”
周彌壓下眼底的隱的笑意：“沒關係，房租我可以多付的。”
……
*
又是一個炎熱的早晨。
萬雨卿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吵醒。
她努力按捺住想打人的情緒，接起了電話。
“喂……？喂，雨卿，出來玩啊~”
萬雨卿皺了皺眉，聲音有些沙啞：“你在哪？酒吧？”
那頭的人醉醺醺的音調彷彿穿透了螢幕，萬雨卿好像都能問到那股自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酒氣。
“許夢晴，你該不會在酒吧待了一個通宵吧。”
她沒有回答萬雨卿，嘈雜的音樂聲、人聲一併傳來，很明顯，這就是答案。
萬雨卿早餐也顧不上吃，換了件衣服就匆匆出了門。
她翻找著手機通訊錄，好半會才找著想找的號碼。
她清了清嗓，等待電話接通。
“喂，打擾您了許阿姨，您方便去……”
半個小時後，酒吧門口。
許夢晴被自家母親親自揪出來了。
青天白日之下，她穿了個小吊帶配超短褲，許母看到就忍不住當眾給她一頓揍。
萬雨卿連忙上去制止：“阿姨，這人太多了，先帶她回家醒醒酒吧。”說完，她就給許夢晴身上披上了一件薄外套。
許母一臉幽怨地盯著自家女兒一副醉得稀爛的樣子，憤怒道：“這姑娘真是翅膀硬了！”
“阿姨，等她醒之後您不要罵她太狠，她這幾個月情緒都不是很好。”萬雨卿說道。
“就她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還能心情不好？她就是高考完之後翅膀硬了，覺得沒人管得了她了！”許母憤怒道，顯然沒有把萬雨卿的話當回事。
萬雨卿也不好跟許母透露太多，只是說：“像這樣夜不歸宿的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做，她心裡也很沒底，但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也是個成年人了，懂得保護自已的。她心裡肯定也有不願意和家長說的事情，您多關心一下，好好開導開導她。”
許夢晴和萬雨卿的父母一樣，都是做生意的，只不過許夢晴的父母沒有出國，一直都在做國內生意。
平日裡，她的父母對她看管並不嚴，但卻明令禁止她出入“風流會所”，這是她父母的底線。
也正是因為許夢晴觸碰到了她父母的底線，所以萬雨卿只能點到為止。要是許夢晴清醒過來許母一言不合就動手的話，萬雨卿也只能把她接來自已家躲一晚了。
不過她也瞭解許夢晴，即便是去了，她也不會做一些出格的事情的。
只是因為一些情感問題罷了。
反正現在都已經出來了，萬雨卿也不打算這麼快回家。
這幾天悶在家裡，都快忘記外面的世界長什麼樣了。
天氣真是好啊，可惜就是太熱了，刺眼的陽光讓她出手擋了一下。
她打車去了市中心的購物街，人比想象中的要多。
一個人逛街是常有的事情，即便她很不喜歡出門，但在心情好的時候，她也會久違地享受逛街的過程。
她拉了個購物車出來，邊走邊看有什麼是足以讓她一時心動買下來的東西。
走走停停，挑了一些零食和飲料，好像就沒有什麼值得她停足的東西了。
她出神地想著，卻忽然頓住了腳步。
不遠處的女孩推著大購物車，頭髮烏黑柔順，綁著兩個長長的麻花辮，身穿一件黃色的小碎花裙，一個人站在那兒，看起來很是青春可愛。
不知道的話，還以為是初中生呢。
下一秒，似是有所察覺，女孩忽然回過頭，穿過來往的人群，直直與她對上了視線。
記憶忽然就飄回了幾日前的那個夜晚，她胃疼微彎著身子坐在長椅上落淚，女孩蹲在自已的面前，一副著急的可愛模樣。
不知為何，僅幾秒後，萬雨卿忽然就錯開了目光，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不再去看她，往另一邊離開了。
周彌抿了抿唇，默默注視著她離開的背影。
“小姐姐，這個枕頭很舒服的，很適合晚上睡覺的時候，可以讓人脊椎放鬆一些。”導購小姐介紹著。
“啊，”周彌回過神來，也沒細聽導購小姐的介紹，“那就這個吧。”
“誒，好。”導購小姐喜笑顏開。
周彌卻沉下了嘴角的笑意，再回過頭去看她時，她的背影早已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