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葉致信守諾言,回了家裡。葉致一進門就只看到鄭玉惠抱著雙臂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葉致看了眼房子,再沒有半個人影,連阿姨都不在。雖然家裡燈火通明,卻還是冷冷清清。他一邊換鞋,一邊問道:“媽,就您一個人?我爸和阿姨都不在嗎?”
鄭玉惠瞥了他一眼,關掉了電視,冷聲道:“過來。”
葉致慢慢悠悠走過去,剛要坐下。他媽就呵斥道:“誰讓你坐的?”葉致就著半蹲的姿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愣了兩秒還是坐下了。
見狀,鄭玉惠火氣蹭得就冒出來了,抓起茶几上的杯子就朝著葉致腳邊砸了過去,碎片飛濺了一地,“翅膀硬了。”
葉致面無表情,看著鄭玉惠朝他投過來的眼神充滿憤慨,直起的身體都氣得打哆嗦。他只得拉開唇角,強行扯出一抹善意的笑容,“怎麼生那麼大氣?咱們母子倆都多久沒好好說話,我怎麼剛一回來您就衝我發脾氣?”
許是葉致的示弱,讓鄭玉惠消氣了幾分。她靠在沙發背上,雙手環抱於胸前。“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對付你舅舅?”
“他捅了一堆簍子,怎麼能是我對付他呢?他有今天難道不是他自作自受?”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費了多大的勁才把郭霖扶到這個位置上,我是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你啊。”
葉致輕笑,“您難道不是為了跟諺叔別苗頭才把表舅放上來的?”
“那都是你爸逼得,難道我不知道郭霖能力不行嗎?但是郭霖比葉諺好拿捏的多,你明白嗎?現在倒好,你急急忙忙把個郭霖鬥下去了。葉諺比你老奸巨猾得多了,你鬥得過他嗎?再如何,我與你是母子,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以後什麼都會給你,可是,你爸跟葉諺都姓葉,你不知道你爸他在外面……”
“夠了!”葉致淡淡地打斷鄭惠玉的話,“我自已心裡有數。”
“呵,行,是我這個當媽的枉做小人,我看你怎麼鬥得過葉諺?怎麼鬥得過你爸?”說罷,氣得站起身準備上樓。
誰知道還沒走兩步就聽到葉致說:“媽,我還沒吃晚飯呢。”
聞言,鄭玉惠更氣了,腳步更快,“吃什麼吃,滾出去,還吃飯。”
葉致無奈地搖了搖頭,自已開始翻冰箱找食材,自已煮麵條。看著鍋裡面鼓泡的水,他就很懷念曾經跟岑弋一起擠在出租屋,跟著岑弋媽媽住的時候,那時候他們像一家三口。
他看著房子,只覺得家不像家,親人不像親人。他關上火,拿著車鑰匙就出了門。
氣消了的鄭玉惠還是念著兒子的,想著低個頭,不能讓寶貝兒子餓肚子,結果剛出房門,就只看到葉致出門的背影,她剛叫他的名字,門就隔絕了她的聲音。她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葉致花了一個多小時回家,卻沒待十分鐘,又開了一個多小時回了市區。
他徑直開到岑弋在的公寓樓下,上次專門在岑弋的陽臺上放了一盆吊蘭,就是為了他能一下子就看到岑弋在哪一層,所以他抬眼就看到他的屋子,還亮著燈。
剛衝完涼的岑弋擦著頭髮出了浴室,就聽到敲門聲,皺著眉警惕地看了一眼大門。敲門聲不重,見他沒有回應又敲了幾下,他便問道:“哪位?”
“是我!”
岑弋一把開啟門,一臉驚訝,“大晚上的,你怎麼來了?”
葉致看著清清爽爽的岑弋,心情都跟著清爽明亮了。“被掃地出門了,想找個地方收留自已。”他抬腿進入房間,一點兒不見外的坐在了沙發上。
岑弋沒有追問,只是從冰箱裡面拿來一瓶水遞給他。“吃過飯了嗎?”本來岑弋只是沒話找話說,隨便問了一句,都已經快十點了,自然是吃過飯了。
結果誰知道這個大少爺還真沒吃飯。“被我媽趕出來了,飯都沒讓我吃。”
岑弋一言不發的就進了公寓廚房,架鍋燒水。
葉致支著頭看著廚房裡的那個身影,恍惚回到了幾年前,他們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時候,眼前的這一幕,彷彿是一幅塵封已久的畫卷,悄然在他心頭展開。那些往昔的相似場景,如同閃爍的星光,在他心中熠熠生輝。
他突然很想岑弋的母親,那個溫柔又堅強的母親,是一個給過他溫暖的女人。
那些時候他對她是用心尊敬的,因為他喝過她親手熬了一個多小時的湯,收到過她親手納了十來天的鞋墊,陪她一起去湖邊散過步,晚上有過她為晚歸的自已留的燈。
他走過去從身後環住岑弋,下巴擱在岑弋的肩膀上,聲音悶悶地說道:“岑弋,我們什麼時候去看看阿姨吧,去為她掃墓。”
岑弋微微轉過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怎麼回事?吃錯藥了?——趕緊起來,麵條煮好了。”說著便掙開他的懷抱,把面撈了起來,放上荷包蛋,給他端了出去。
放在桌上之後,還不忘加一句:“吃完記得洗碗。”
剛剛還低落的葉致,頓時什麼傷感的情緒都被岑弋的不解風情撕碎了。
看著面前的番茄雞蛋麵,葉致再次感慨岑弋又在放風箏。自已整個人已經讓他攥在手裡了,讓他生讓他死都看岑弋的心情。偏偏自已沉溺在這種一會天堂一會地獄的泥沼裡,欲罷不能。
岑弋坐在一旁,拿出手機打橋牌,耳邊只有葉致吃麵發出的聲音。
無錯書吧“所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岑弋低著頭,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葉致咀嚼兩口面的檔口,組織了一下自已的語言,避重就輕,“我媽因為郭霖的事情,對我興師問罪。”
50號餐廳是鄭玉惠跟葉謙兩口子奮鬥半生攢下來的家業。後來做大了就開始產生分歧,分歧一多就會有矛盾,有了矛盾雙方就會有爭奪。
到後來公司越做越大,大到兩個人一句話,下面就已經翻天覆地。他們都覺得自已更需要話語權,來這艘巨輪不失控。他們比誰都想要企業穩定,可往往事情的方向就是會與理想背道而馳。
兩個人因為公事影響了夫妻感情,夫妻感情破裂,就會出現其他的問題,導致到了現在,夫妻兩個儼然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貌合神離,鬥爭加劇。
再後來,鄭玉惠跟葉謙葉諺兩兄弟鬥了多年,輸得多贏得少,她又怎麼甘心?扶了一個郭霖上來想扳回局面,可郭霖資質和格局都有限,她仍然略輸了一籌。
好不容易把自已的兒子弄回來,以為能跟自已一條心,結果兒子剛上臺就“殺自已人”。這讓她從起初的不甘心變成了徹底的寒心。
現在,她大概滿心都以為自已的兒子也跟自已的老公一樣,開始對付她,背叛她。她深覺孤立無援,儼然成了最孤獨的人。
“你或許可以跟她談談。”
葉致搖了搖頭,“還不到時候,她現在一心就想西風壓倒東風,執著於跟我爸爭個高低輸贏,其他的一切,她都聽不進去,我說任何話她都會認為我是別有用心——越是執著於自已的人,越是不相信自已以外的任何人,哪怕是自已的親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