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養沒有當下回復，只是簡單安撫他們幾句，定好了回去休整一個時辰，辰時集結出發。

姚廣亮跟隨方天養回了幾人的專有帳房，這才開口詢問：

“貧道在校場說的話你沒聽見？怎麼還是簽了？”

方天養一把抱起撲進懷裡的小圓圓，揉著小姑娘亂糟糟的頭髮，示意姚廣亮安心坐下：

“軍令狀這東西籤不籤的不打緊，我還怕他茂修才不給我留下什麼證據的機會，否則到時候咱們立了功被他搶去才叫糟了。”

姚廣亮感覺方天養絲毫都不緊張，十分好奇，於是閉著眼睛伸手掐算了起來。

方天養也不急著和他說話，而是小聲和小圓圓聊著天。

“這兩天不讓你到外面玩憋壞了吧？再忍耐一下，要不了幾天就可以到外面玩去了。”

小圓圓乖巧地點了點腦袋，經過這幾天的奔波，孩子沒吃上幾頓飽飯，臉蛋都沒有之前那麼圓了。

“大鍋不讓圓圓出去，圓圓就不出去，外面都是大個子，拿著刀劍，可嚇人了。”

方天養颳了小圓圓的鼻頭一下：

“你偷看外面了是吧？”

小圓圓毛登登的眼睛瞪大，一臉不可置信：

“大鍋怎麼知道的，圓圓就從縫兒裡面偷偷看了幾眼，你就知道了？”

方天養朝自已的眼睛指了指：

“這是秘密，大哥能看到很遠，小圓圓逃不出大哥的眼睛。”

小圓圓張大嘴吃驚了一下，然後又雙手捂住嘴，眼睛滴溜溜地來回看，大鍋的眼睛是個秘密，不能說出去讓別人知道。

“天養……你真的有計劃可行？”

這時候，姚廣亮睜開了眼，但臉上的表情很凝重。

“怎麼，卦象不祥？”方天養隨意問。

姚廣亮輕輕搖頭：“那倒不是，這卦象上看，此去滿是坎坷，人無心，器無利，而且還有些陰謀在背後騷動。”

“這哪是不祥啊，這是挨軍棍挨定了！咱要不還是直接走吧，或者讓四公主重新指派一家咱重來一回呢？”

方天養看姚廣亮擔憂的神色搖了搖頭：

“你卜的是此刻的卦，為什麼不看看五天後呢？”

姚廣亮眼睛一亮，對呀，萬一那時候行呢！

半盞茶之後，姚廣亮臉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他拿起昨天隨身帶來的包裹，對方天養說：

“貧道看咱還是提前走吧，三天之後，暴雨橫行，你若是現在找幾條漁船來，指不定坐著船能把糧食運回來。”

儘管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方天養仍舊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絲毫沒有受到姚廣亮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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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廣亮就納悶了，把包裹往炕上一扔：

“方天養，貧道別的不敢說，這佔天卜地的本領還是拿得出手的。你帶貧道和大頭來，無非就是想讓貧道幫你，怎的如今貧道如何勸你你都不聽呢？”

方天養輕輕嘆了口氣，鄭重地看向一臉著急的姚廣亮：

“亮亮，你記住，我幫你和大頭，只是因為你們是姚廣亮和魯松，是我方天養的朋友！我承認你占卜的本事很強，但你卜的是命數，我算的是人心。”

姚廣亮被方天養這幾句給說得愣住了，他潛心研究占卜卦術十餘載，總是下意識地跟從占卜的指向趨吉避凶。

可姚廣亮年輕時心性灑脫豁達，過去春耕秋種，一年到頭自給自足，從不把別人想的太過骯髒齷齪，畢竟自身就沒有什麼慾念，也不會見到太多人世間的惡。

然而方天養這一席話，讓姚廣亮忽然醒悟過來，原來人心也是事情成敗的關鍵因素。

特別當有人在精心算計你的時候，那各方人心的細微變動勢必都會不經意間左右事情的走向。

“說的……挺好聽，你把握那麼大嗎？”

想是想通了一些，但姚廣亮還是覺得不太靠譜。

“行了，一個時辰已到，咱們走著瞧不就好了？”方天養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走到了帳簾前。

“好吧，貧道就再多相信你一次。”

兩人並肩走出軍帳，方天養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對了，那天官府的人上門抓魯松，你沒提前算到嗎？”

“怎麼沒算到？貧道只算到了三，可偏偏那日一共來了三十三個壯漢，一數之差，一數之差……”

小圓圓趴在縫隙間看著大鍋遠去，嘟著小嘴爬回炕上，坐在鼾聲如雷的魯松身旁，抓起他的一根手指。

“大鍋的眼睛真的很厲害嗎？那出去打仗有用嗎？大頭你醒醒，去幫幫大鍋吧。”

軍帳裡的呼嚕聲停了一小會兒，隨後又震天似的響起來。

……

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二十來個運糧隊的隊員們行進毫無章法，東奔西跑的零散成了一片。

有兩個年紀輕的也就十三四歲，這下可算是走出軍營放歸大自然了，一人手裡抓一把野花，撒了歡地來回跑，嗷嗷叫著都不停。

方天養靠近運糧隊裡看上去年紀最長的隊員，和他攀談起來。

清晨的時候，方天養就注意到這位老人了，雖然身體佝僂著，看起來很消瘦，但老人的眼神很靈動，藏著很多心思。

“老丈貴庚啊？如何稱呼？”

老漢腳步矍鑠，跟方天養並排行走絲毫不吃力，聽方天養問起就笑著回答：

“叫老漢一聲老拐就行，去月剛滿五十九，土埋半截子了。”

說著，老拐伸手指了指後面不遠處那些剩下的隊員。

“俺們都是賤籍，託了陸將軍的福給個運糧的營生，不用上陣賣命還能領些個雜役錢。”

方天養看老拐說話間舔了好幾下乾裂的嘴唇，忙從懷裡掏出兩個糖塊遞過去。

“老拐，拿這糖潤潤嘴，咱此去路還長著呢，你可不能倒下了。”

老拐一看方天養掏出的糖塊，佈滿褶皺的眼睛就是一亮，這東西在窮人眼裡那可是有錢都不一定能買來的寶貝。

他雙手接過糖塊，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湊近方天養輕聲嘀咕：

“方隊正，不瞞你說，老漢看你是條好漢，千戶所裡面敢籤軍令狀的可不多。”

“有些話老漢就多和隊正嘮叨兩句，你可知為何咱們運糧隊就這有這二十來個老弱病殘？”

方天養搖搖頭，他也挺好奇這個問題。

老拐左右看了看，其他隊員沒有注意這邊，才繼續低聲說：

“那是因為咱千戶所向來都不用籌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