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召下官來有何吩咐?”
茂修才撩開帳簾的瞬間就換上一副誠實可信的笑臉,在貞定這座千戶所裡,只有最高長官陸興能看到茂修才的這副模樣。
帳子中央站著一位魁梧中年人,渾身甲冑老舊灰暗,一看就是多年戰陣摸爬滾打下來的。
聽到茂修才的聲音,陸興轉過頭來,短髯包裹下一雙虎目如銅鈴,光是被這雙眼睛注視就有一種想要逃跑的衝動。
“老茂,你命人收拾一頂帳子,本將得令有幾人要投咱們千戶所而來。”
茂修才轉了轉眼珠子,朝著天空伸了伸手指問道:
“大軍隨時調動,這個時候來投軍,莫非是上頭的命令?”
陸興嗯了一聲,伸手拍拍茂修才的肩膀,就像是老虎拍了一隻雞:
“還是老茂你腦子好使,本將今夜便要啟程,到衛所覆命,你負責把這幾個人招待好。”
說到這裡,陸興著重強調了一遍:
“你可一定要把人招待好,這可是上面的上面下的命令!”
說著,他也學著茂修才剛才的動作,朝著上面伸了伸手指,只是這個動作十分用力。
茂修才臉色微變,腦子裡面不由得閃過一張纖瘦的面孔,還有一雙坦然回望的眼睛。
“那敢問將軍,如何辨認那幾位投軍的貴客?”
陸興被他問的也是一愣,他才想起來自已也沒見過這幾個貴客,努力想了想才敷衍地回答道:
“咱這兒萬年都沒有一張新面孔,一下子來三個人能不顯眼嗎?聽說是兩個瘦的一個高的,好像還有個受傷了。”
“這……就沒有點詳細的東西?叫什麼總知道吧?”
陸興豎起眉毛瞪了茂修才一眼:
“來傳信的是千牛衛!千牛衛你懂嗎?老子當時都他媽嚇尿了,就記得有個姓方的……”
茂修才從陸興大帳裡剛出來,就喊來最得力的那個老兵:
“你去悄悄打聽一下,和周民關一起的那幾個人裡面有沒有個姓方的。”
……
“方天養,你那位四公主到底靠不靠譜的?怎麼咱哥幾個一進來就直接蹲大牢了?”
姚廣亮手裡拿著根枯草在地上百無聊賴地胡亂畫著,不遠處的魯松還躺在簡易的擔架裡面呼呼大睡。
周民剛剛還在拿著水囊給魯松嘴裡一點點順水,怕他沒受傷而死,反倒是渴死了。
忽然聽到姚廣亮張口就是四公主,還大逆不道地埋怨起來了,嚇得趕緊蹲到角落雙手捂著耳朵不敢聽。
方天養躺在破茅草都遮不住的地面上,沒有半點不適應的樣子,抬眼反問道;
“你怎麼不來一卦,看看今天這事結果如何?”
姚廣亮把枯草往嘴裡一叼,鼻子裡哼一聲:
“貧道一日只卜三卦,超了數量是要折壽數的!”
方天養看了一眼牢房的大門,冷笑一聲:
“放心吧,那塊玉珏是千牛衛親自送過去的,陸興遲早都要見咱們一面,咱們現在就在這兒放心等著就行。”
周民在角落拼命捂著耳朵,嘴裡嘟囔著:
“我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聽見……”
方天養的話剛說完,牢房的門就被開啟了,幾個大頭兵抬著食盒魚貫而入,一陣陣飯香也隨著飄了過來。
茂修才跟在最後面,一手一個銅酒壺,鄭重地走到關著方天養幾人的號子門口,清了清嗓子:
“來人,把門開啟,其他人都出去吧。”
大頭兵們一句話不說,開了門就走出去,茂修才等手下都出去了,立馬換上一副笑臉。
剛才手下探明白牢裡那幾個確實有姓方的,茂修才就明白自已惹了大禍了,這才帶著好吃好喝來求原諒。
“不知幾位貴客登門,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一邊說著,他逐個開啟食盒,裡面是熱騰騰的扒肉和白饃。
無錯書吧周民聞著肉味直流口水,回頭看到姚廣亮警告似的看了自已一眼,又默不作聲地扭回頭面壁,嘴裡嘟囔著:
“我什麼都沒聞到,我什麼都沒聞到……”
“請問哪位是方公子啊?”
茂修才見牢裡這幾位壓根不理他,只能悻悻地先開口詢問。
方天養斜著眼瞅他:
“茂大人這是查清楚實情了?準備給我等定一個什麼罪呢?是鞣然諜子還是北戎細作啊?”
茂修才臉上的諂媚更加濃重了些,趕緊把手裡裝滿酒的銅壺雙手奉上。
“大人二字可不敢當,您才是大人,幾位授命而來,那可是堪比欽差啊,小的剛才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幾位大人大量,別和我一般見識。”
說著話,茂修才對方天養一頓點頭哈腰,從沒見過這老狗如此模樣的周民悄悄對著牆角呸了好幾聲。
方天養接過酒壺,茂修才以為自已求情起了作用,趕緊開口:
“幾位大人一路勞頓,這裡髒亂的沒有樣子,還是請移步到帳子裡好生歇息吧。”
沒想到方天養和姚廣亮一人一壺酒,直接開始就地吃喝起來,還把周民也拉過來,完全無視了旁邊的茂修才。
茂修才心中暗罵一句,臉上還是堆著笑:
“幾位大人要是喜歡這裡,我馬上叫人來收拾。”
方天養原本也只是想戲耍一下茂修才,殺殺他之前囂張的氣焰,此後畢竟還是要一起作戰的,能不得罪儘量就和氣一些。
所以方天養喝了一口酒之後就開口了:
“收拾就不用了,我們幾個吃飽喝足就走,睡覺的地方你來安排,順便通報陸將軍一聲,我們已經到了。”
茂修才如蒙大赦一般又對方天養幾人鞠了幾個躬,這才倒退著離開牢房。
可一出門,茂修才諂媚的笑臉瞬間就融化成了陰冷神色,之前那個山羊鬍老兵又適時出現,卑躬屈膝地候在身旁。
“馮四喜,讓人在這兒候著,待會兒送他們回營帳,好生安頓。”
山羊鬍老兵馮四喜趕緊行禮應是,然後試探性地問道:
“茂大人,這幾個傢伙不識相啊,拿著雞毛當令箭,還敢駁您的面子了。”
茂修才在馮四喜肩頭扇了一巴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確認沒人才低聲呵斥:
“你想害死本官不成?嘴上怎麼就沒個把門的?在外面要對他們客客氣氣的,那可是上頭的人!”
馮四喜趕緊瑟縮著陪笑,就聽茂修才臉色陰狠地繼續說:
“哼,在本官面前還擺起架子來了,真當自已是欽差了,本官整人的辦法有的是,明的不行就來暗的,遲早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