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姚廣亮家的時候,天已經微微亮了。
姚廣亮就坐在院子中間的長條凳子上,後面站著低著頭一副認錯模樣的魯松。
“大鍋!”小圓圓看見大哥回來了,第一個衝過來抱住方天養的腿,“大頭捱罵了。”
“方天養,你走吧,貧道這裡廟小,供不下你這尊神仙。”
姚廣亮臉上沒了之前的痞氣,說話也是冷冰冰的。
方天養沒有動,開口問道:“你已經知道揹包裹的事了?”
“知不知道也和你沒有什麼關係了,不管你是不是上一輩子就認識貧道,這一世,貧道還有路沒有走完,莫要再來打擾。”
魯松忽然抬頭,沒有看方天養,而是盯著半人高的小圓圓,眯縫眼裡面充滿了不捨。
圓圓或許是除了姚廣亮之外最喜歡的朋友了吧。
方天養看著面前的姚廣亮,發現他的眉頭間擰出了一個小小的肉疙瘩。
原來,真的是因為這件事。
“你卜了卦,對吧?”方天養沒頭沒尾地開口。
姚廣亮愣怔了一瞬,隨即自嘲般笑了一聲:
“沒想到你真的這麼瞭解我。”
“卦象如何?”
“騰蛇臨赤口,福禍相倚。”
“那為什麼還要執著?”
“貧道說過了,要替老太婆照看好她的孫子,還有她的家!”姚廣亮的眼睛瞪圓,似乎在堅定心中的某個決心。
方天養盯著姚廣亮的眼睛看了很久,終於點頭,轉身就往門外走。
“大鍋……”
小圓圓胖嘟嘟的手拉住方天養的褲腿,撅著嘴又不敢繼續說下去。
方天養摸了摸胖丫頭的腦袋:
“走吧,大哥帶你吃糖包子去。”
姚廣亮看著方天養和小圓圓逐漸消失的背影,努力掀起嘴角喃喃道:
“下輩子,貧道再答應你吧。”
……
靖山城在梁州地界算不上什麼大城,不過周邊來往做買賣的人也不算少。
道邊植物上清晨的露珠還未乾透,就能聽到販夫們拐著彎地唱著叫賣小曲,從各家宅院間緩緩走過。
不過販夫們從不敢往東邊那邊去,靠近了也趕緊壓著嗓子快速透過。
沒有別的原因,靖山縣衙在城東。
一般沒有特別的事情,老百姓很少往縣衙門口附近湊,候在門廊下的吏員們脾氣可不好。
無錯書吧可今日這一大早,兩個吏員剛推開縣衙大門,就打對面草稞子裡爬出一個姑娘來。
李嬌兒衣服破破爛爛的,肩膀頭子還有不少劃痕,倒也不耽誤她光著腳走起來飛快,兩步上了臺階就準備敲響門口的登聞鼓。
倆吏員眼疾手快,提前把李嬌兒攔下來,安撫一番送進了縣衙。
李嬌兒在堂屋裡等候良久,房門才從外面被開啟。
她本來就一夜未閤眼,在戰戰兢兢中忍受幾個時辰,終於確認安全才逃到縣衙來報官。
此下大門外勢必是縣官老爺來為自已主持公道,想到終於從噩夢一般的經歷中逃出來,李嬌兒再也忍不住眼眶裡的淚水,哭啼啼地跪倒在地,嘴上說著:
“青天大老爺在上,求您為民女做……”
還有一個主字沒說完,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盯著眼前進屋人的鞋,隨後就劇烈顫抖起來。
李嬌兒眼前除了一雙官靴,後面還跟著兩雙草鞋,其中有一隻腳被割掉了一隻腳趾。
她認得這雙腳,正是那晚被人迷暈前看見的最後一雙腳。
顫巍巍抬頭,李嬌兒看見靖山縣丞的雙眼,看見他冷漠地看著自已緩緩開口:
“去告訴高掌櫃一聲,他丟的包裹找到了。”
……
日頭漸漸西斜,大片的金光迅速往村東頭飛速收縮,只剩下一片片還沒來得及逃走的紅色守著菜地。
那排破舊的土牆似乎抵抗不住血色的衝擊,無奈地放進去一批又一批。
魯松拿著個四尺多的掃帚沒精打采地掃著地,快到普通人身高的掃帚在他手裡像是個玩具。
他不明白,明明就是去背個包裹,亮亮為啥要生那麼大的氣。
亮亮可以出去掙錢,為啥他不能。
想到這裡魯松忍不住抬頭朝遠處望了望,不知道跟著那個方天養,圓圓會不會開心。
看著看著,魯松發現有點不太尋常,透過破爛圍牆的缺口,他看到遠處有三個紅色人影正朝這邊走來。
他們都戴著高高的帽子,還有一個人手裡拿著嬰兒小臂粗細的烏黑鐵鏈。
行至近前,幾個捕班快手發現這矮牆已經破敗不堪,乾脆一邁腿從牆上跨了進來,對著院子裡面朗聲喊道:
“你們誰是魯松?”
魯鬆放下手中掃帚,弱弱地舉起手來:“俺是。”
拿鐵鏈的快手愣怔了一下,沒想到疑犯長的這麼魁梧,看著就不好相與的模樣。
猶豫著看了身邊夥伴好幾眼,其餘兩人都假裝沒注意到他的目光。
終於鼓起勇氣,那快手一抖手裡的枷鎖,對魯松喊道:
“縣丞大人請你去衙門一趟,你乖乖……乖乖聽話便是,我們就不為難你。”
說著,他就準備上前給魯松套上枷鎖。
“慢著!”正房門簾一挑,姚廣亮腰間挎著寶劍走了出來。
看到這人有武器,三個快手迅速相互靠攏,手搭在朴刀刀柄上:
“你是何人?縣衙拿人,等閒勿近!”
“敢問幾位官爺,魯松所犯何罪?”
“劫掠婦女,謀財害命!”
姚廣亮眸光逐漸冷了下去,眉間的川字也越發明顯起來:
“貧道整日和魯松待在一處,為何不知他曾劫掠婦女?更遑論還要謀財害命!”
捕班快手朝地上呸了一聲:“那姑娘屍身現還在仵作處躺著,你不信自已去看!”
姚廣亮緩緩拔出腰間寶劍,清脆的嗡鳴聲激得幾個快手不禁哆嗦一下。
“貧道只知邢正以典,縣丞大人拿人,可有魯松犯罪的實證?”
快手們也紛紛抬起手裡的朴刀,警惕地盯著姚廣亮:
“你這小道士,是要攔我等執法嗎?你可知這是何罪?”
讓幾個快手驚訝的是,姚廣亮拔出劍來竟然沒有出招的意思,而是緩緩將劍豎在他自已的面前,嘴裡念念叨叨不知在說些什麼。
不過隨著他的動作,快手們驚訝發現頭頂上不知何時竟然緩緩聚攏了一大片黑雲。
狂風平地而起,三個快手被吹得睜不開眼睛。
這還沒完,層疊的黑雲間,隱隱有悶雷作響,似遠在天邊,又似在眼前炸裂。
“貧道不懂你口中的罪是什麼罪,貧道只知天道浩存,邪不壓正。”
“爾等若秉大義,那這天雷自不會傷爾分毫。倘若爾等為虎作倀,這天雷斷不會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