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冰從不流淚。
小時候父母忙著做生意,沒有時間照顧小涵冰,也不放心小孩一個人待在家裡,所以把涵冰放在老家,讓退休的老人照顧。
林涵冰從小被父母留在老家生活。
每次父母回來雖然只會待一小段時間,但那是小涵冰一年中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候了。
每次父母要走時,小涵冰都會可憐兮兮抓著媽媽的衣角,哭著說:“媽媽不要走,不要丟下小涵冰。”
林父這時總會躲在外面抽菸,他不忍心看到年幼的女兒哭的撕心裂肺的樣子。
林母眼眶會紅,然後咬牙推開小涵冰,說:“你要懂事,爸爸媽媽是為了這個家越來越好過。”
小涵冰被推開,立馬蹬著小短腿跑過來,抱著林母的腿哭著說:“涵冰懂事,涵冰不會讓爸爸媽媽不放心的。”
她小臉上眼皮紅腫,臉上掛的全是淚,抽抽搭搭地說:“我……我會好好學習,我……會乖乖不惹事……”
“爸爸媽媽別拋下我。”
林母眼角流下淚水,她趁小涵冰沒有看到,趕快用手抹掉眼淚,重新換了一副面孔嚴厲說:“林涵冰,別流淚了。”
小涵冰懵懵懂懂聽著媽媽的話,小手趕緊胡亂擦著臉上的淚,說:“小涵冰聽媽媽的話,最聽媽媽的話了。”
她擦得又急,又狠,生怕擦不乾淨淚水令媽媽不開心。
最後,爸爸媽媽還是拋下她走了。
她穿著睡衣,追在汽車後,哭著喊:“爸爸媽媽別丟下我!”
她穿著拖鞋,鞋都掉了,她也顧不上。
兩隻腳丫被路上的石頭硌得生疼。
碰到殘留在路上的碎玻璃割破了腳掌的面板。
跑過的路留下紅色的痕跡,腳掌汩汩流著鮮血,她還是在跑。
最後她被腳下一塊石頭絆倒在地上,她流著淚,父母乘坐的那輛汽車化成一個黑色小圓點漸漸消失在視線中。
她流著淚卻稚聲稚氣罵自已:“不要流淚,媽媽說不要流淚。”
然後她昏過去了。
……
在秦城,她的爺爺一直照顧著她。
夏天爺爺會給她做冰棒解暑,有一次爺爺忘記給冰棒裡放糖了,林涵冰吃在嘴裡說:“爺爺做的純冰塊。”
爺爺說胡說,他記性可好了,一定是孫女撒謊捉弄他。
結果爺爺一嘗,笑著說:“看來這些冰塊放在飲料裡喝比較好。”
爺孫倆相視一笑。
冬天爺爺會穿著黑棉襖,脖子圍著和她同款的紅圍巾,頭戴氈帽,然後會陪她堆雪人,然後對著胖乎乎的沒有嘴巴的雪人嫌棄地說:“像你一樣面癱臉。”
她林涵冰只是表面面癱,不,爺爺懂什麼。
她那叫高貴冷豔。
而且她只是表面沒有過多的情緒,實際內心活動可豐富了,天天在心裡吐槽事情。
她做了一個鬼臉給爺爺,俏皮地吐著舌頭說:“爺爺你看我表情豐富不豐富啊?”
小老頭笑彎了腰,說:“死麵癱臉做起表情比面癱臉還僵硬。”
本來陌生的爺孫,在這長年累月的快樂相處,漸漸親密起來。
時間悄悄流逝,爺爺的身體也漸漸隨時間變得虛弱起來。
那年爺爺去世,遠在外地的父母沒有見到爺爺最後一面。
爺爺死了,她跪在爺爺的靈堂痛哭。
哭到半夜,爺爺也沒有回來。
父母回來後,帶著一個男孩。
媽媽牽著小男孩的手說:“涵冰,這是你弟弟,以後你要好好照顧他。”
小涵冰紅腫著眼皮,點點頭。
以前聽爺爺說過她有了一個弟弟。
她還問爺爺弟弟多久回來,爺爺只是笑一笑不回答。
所以在她留守的這麼多年裡,父母在外邊又生了一個男孩,一直帶在身邊照顧。
媽媽因為弟弟,沒有辦法好好工作。
她一想到弟弟在家裡,保姆可能照顧不好他,就心疼的流眼淚。
林涵冰知道媽媽喜歡弟弟林諾。
甚至相較於她這個多年未在身邊的女兒,媽媽更喜歡弟弟。
因為媽媽會對她很客氣說話,對弟弟就是用很親暱的語氣說著責怪實際上是擔心的話。
媽媽會在晚上給弟弟講故事,卻拒絕晚上給她講故事,說她已經長大了。
因為林諾,父母轉移了發展生意的重心,回到了老家。
爸爸這幾年生意越做越大,望著漸漸長大的兒子露出欣慰的目光,他盼望著兒子快快長大,和大多數父親一樣望子成龍,希望兒子能夠子承父業將林氏發揚光大。
而沉浸在爺爺去世悲傷中的林涵冰卻被父母忽視。
夜深人靜時,她躺在床上,將自已頭蒙在被子裡流淚。
爺爺再也回不來了。
爸爸媽媽心思也不在她身上。
她就這樣慢慢長大了。
在老師和同學眼中,她是一個懂事學習優秀的女孩,而且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成熟、堅強。
顧鴻笙知道林涵冰不流淚,是因為他從未見過林涵冰流淚。
當年,班上有位同學心理有問題一直不對勁,某天在自習上不知因為什麼,情緒到達臨界點,掏出刀子要自殺。
當他掏出刀子左右揮舞時,就已經把周圍的女生嚇得花容失色,有的甚至被嚇哭了。
林涵冰鎮靜地瞄準時機趁那同學和別的同學說話的功夫,悄悄繞到失控的同學身後,一把奪走刀子,大喊一聲,往後面沒有人的地方扔掉刀子。
陳鑫銘有眼色,當刀子哐當掉地上時,他立馬撿起刀子,一溜煙出去叫老師。
林涵冰為了阻止心理有病的同學拿桌上的圓規自殘,誤被那個同學用圓規劃傷。
一條鮮紅的紅線在少年嬌嫩的胳膊上宛若一隻醜陋扭曲的蜈蚣,而少女卻渾然未覺,繼續耐心安撫著要自殘的同學。
在林涵冰成功穩定住要自殺同學情緒後,林涵冰捂著受傷的胳膊,鮮血染紅了她的指縫,地板上開出一朵朵血花。
顧鴻笙遞給林涵冰一塊手帕。
林涵冰低頭避開他說:“不用。”
顧鴻笙握緊手中的帕子,咬牙暗地裡罵她聖母。
剛下了雨的秦城還籠罩在一中悶熱的、潮溼的狀態中,學校沿途的馬路被雨水沖刷過,變成深深的藏青色,馬路邊上紅磚鋪成的人行道上走著一個悶悶不樂的少年。
他穿著秦城高中的校服,裡面搭了連帽的衛衣。
小雨剛過,路上的行人都還打著傘,少年頭戴衛衣帽,臉上罩著口罩,雖看不清面容,但從少年高挑的個子,還有側臉的輪廓能看出少年的長相脫俗。
顧鴻笙鬱悶地走在上學必經路上,耳中迴響著那個女人歇斯底里的謾罵。他扯起嘴角,諷刺笑了一聲。
口罩下的臉因嘴角肌肉的牽動,火辣辣的疼。他的嘴裡瀰漫著血腥的鐵鏽味。
他現在臉一定非常腫。
“媽媽,我回家你給我做什麼好吃的呀?”
小男孩穿著雨衣,仰頭衝拉著他小手的女人說。
女人打著一把款式可愛的小熊傘,她穿著黑色長裙外面罩著白色外套,低頭一笑溫柔地小男孩說:“回家媽媽給你做你喜歡吃的雞翅,不過你要先把作業寫完哦。”
小男孩揚起燦爛的笑容,露著潔白的牙齒,衝媽媽點頭,說:“嗯!”
這對母子有說有笑的與顧鴻笙擦肩而過。
顧鴻笙嘆了一口氣,他停下繼續往前走,回頭看了一眼那對母子離去的背影。
秦城這座小城靠旅遊業發展經濟,它以優良的氣候和薔薇花而聞名。
政府為旅客專門設計的一座座設計精良的房子上裝飾著大片薔薇花。
不僅如此,有的人家會也會為了美觀種植薔薇。
顧鴻笙繼續往前走,還有一會就能到學校了。
一陣風吹過,人行道邊上的欄杆上綴著的白色薔薇花瓣飄落。
白色的花海下有一個打著透明雨傘披著長髮的女孩。
女孩打著一把透明的雨傘,穿著和他一個學校的校服,藍白相間的外套,下面穿著藍格子短裙,一雙白色運動鞋,清純的像白色的薔薇花。
不知是否因為感受到背後的目光,女孩回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風吹過,薔薇花的香味鑽入顧鴻笙的鼻中,薔薇花瓣飄灑在透明雨傘上。
他伸出手接下幾片花瓣。
掌心裡白色中透著淡粉的花瓣讓他聯想到女孩冰雕玉琢的面板裡透著一點點淡粉。
煩躁的心情似乎平靜下來了。
後來他才知道這個打著透明雨傘的女孩叫林涵冰。
……
眼前這張臉總是讓人氣憤,顧鴻笙伸手覆上蘇晗之的臉頰。
今晚室內的燈光莫名的柔和,眼前升起迷霧。
他抱住蘇晗之。
頭靠在蘇晗之肩膀上,“噓,別說話了,讓我安靜會。”
她整個人僵住了,任由男人抱著。
沉默了幾秒,蘇晗之僵住手回溫了,她試探著伸出手慢慢攀在男人的背後,回抱男人,直覺告訴她今晚的男人有些不對勁。
她竟然在顧鴻笙身上看到了脆弱。
她感受著顧鴻笙有力的臂膀,感受著顧鴻笙懷抱的溫暖,聞到顧鴻笙身上的菸草味,這種味道令她心砰砰直跳。
蘇晗之像被抽掉骨頭的貓一般,軟著身子窩在顧鴻笙的懷中。
在這個男人猶如天神降臨拯救她後,她就瘋狂愛上了這個男人。
天神也會脆弱,天神也有人的七情六慾。
天神也會下凡,此刻她與天神的距離那麼近。
“為什麼流淚了?”
她似乎聽到男人的嘆息的問了一句:為什麼流淚。
那聲嘆息夾雜著太多的情緒,似有無奈,還有——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