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到身上,將胸膛上的汗液吹走了,顧鴻笙身上每個毛孔都透露著愜意。
他抽著煙,回想起母親有一段時間,特別喜歡做魚。
魚身上滑溜溜,黏膩膩的。
被剖了內臟的魚泡在水盆中,沖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他把水盆放進冰箱,轉頭去處理廚房的垃圾。
垃圾桶裡,魚鱗片上閃著粼粼的光,每一片上面還沾著魚的血。
散發著腥味。
他把垃圾袋打了結,快速扔下樓,然後開啟水龍頭,沖洗了一遍,打了香皂,又洗了一遍。
鼻子湊到手邊,還是能聞到香皂味下包裹的魚腥味。
他重複洗了好幾遍的手。
直到,手被水泡的發白了、起皮了,才罷休。
每年總有一段時間,他們總吃魚。
一直吃了好幾天的魚,那天飯桌上又端上來一盤魚。
母親笑意盈盈對他說:“多吃點。”
陽光透過窗,灑在母親溫柔的眉角上,他渴望那抹溫柔。
胃部痙攣起來,喉嚨湧出一陣想吐的噁心。
他忍著噁心夾了一筷子的魚,放進碗中。
他試探地開口說:“以後我做飯吧,您一天也挺辛苦的。”
母親搖頭拒絕:“我喜歡做飯,他喜歡我做飯。”
母親往口中送了一口魚,像是吃了什麼美味一般,眯著眼細細品味起來。
他很想問母親,為什麼這段時間總吃魚。
母親像是知道他的疑問。
露出懷念的微笑說:“你父親最愛吃魚了。你說我做了幾天的魚了,他怎麼不來吃啊?”
瘋子。
髒話湧到嘴邊,噎了下去。
他很想說父親壓根不愛你,他永遠不會來了,你清醒一點。
但是看到母親一邊吃,一邊幸福的回味,像是活在自已織的美夢中。
他感到噁心的同時,卻不忍心將母親的美夢打碎。
後來,他總責怪是自已沒有打碎母親給自已編織的美夢,縱容母親一味沉溺在自已美夢裡。
不然,她也不會溺死在自已虛假的美夢裡。
如果,母親清醒認識到現實,會瘋掉吧。
顧鴻笙吐了一口煙,嘲諷的想。
他將菸蒂在菸灰缸中碾滅,回了房間。
李嬸出去了,房間裡只有床上人平穩的呼吸聲。
一隻素白的手垂落在床邊。
顧鴻笙上前俯身,輕輕握起那隻素白的手。
手腕上的祖母綠手鍊,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森森的暗綠色。
他虔誠的輕吻在潔白的手背上。
兒子像媽,也是瘋子。
……
秦城又開始下雨了。
雨季,空氣沉悶又潮溼。
一城的薔薇花被籠罩在朦朦朧朧的雨幕裡。
晶瑩剔透的雨珠擊打著嬌弱的薔薇花瓣,無數花瓣飄零在雨水裡,不知道隨水流漂到哪。
林涵冰坐在屋子前的臺階上,打了一把透明的傘。
豆大的雨滴滴到透明的傘上,摔成四分五裂的晶瑩水珠,像鑽石一般綴在傘上。
林涵冰腿上放著一本書。
她現在只能每天拿顧鴻笙書房裡的書解悶。
有時會不小心翻到上面有字型凊攜的筆記的書。
她從不拿這類的書。
涼絲絲的風吹亂腿上的書頁。
書頁裡夾的標本被風吹到地上。
一隻蝴蝶標本直戳戳墜入雨水中,蝶翅點著一輪輪盪開的水渦。
天空還在落淚。
雨滴砸在地面,濺起透明的玻璃碎片。
一隻手從身後抱著她的肩膀,溫熱的氣息沖淡了涼絲絲的空氣。
空氣變得沉悶。
“幹什麼呢?”
溫熱的氣息灑在她臉頰。
臉頰上的毛孔熱的酥麻。
她指著雨水中沉沒下去的蝴蝶標本,“蝴蝶好可憐,失去了自由。”
“沒事,你想要蝴蝶標本,我可以送給你很多。比這個漂亮,稀有,開心點,好不好?”
她沒有說話。
身邊一陣沉默不語。
片刻後,一個吻落在耳邊。
……
開飯時,顧鴻笙問林涵冰怎麼沒有帶他昨天送的耳環項鍊。
林涵冰撇了撇嘴說太累贅了,戴著不舒服。
顧鴻笙點了點頭,表示下次送精巧一些的。
一陣沉默,空氣安靜的只能聽外面雨滴落下的聲音。
顧鴻笙直直看著林涵冰,手捏著她的手。
不時用手指摩挲她的手背,用手指捏她的手腕。
林涵冰把手往後抽,顧鴻笙捏得更緊了。
好在李嬸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她心中奇怪,近來小姐沒有那麼歡快了。
可能是因為這連綿的雨季,潮溼沉悶的天氣壓的她心情不好。
李嬸端上最後一道菜,笑著說:“先生,這是小姐給我打下手做的,她說想讓你好好嚐嚐她的手藝。”
林涵冰雙手交叉支著下巴,彎著漂亮的眼睛說:
“對呀,我廢了好大的力,李嬸還說我笨手笨腳的呢。”
“你一定要給我面子,多吃一點哦。不然我會很傷心的。”
她眼睛亮晶晶看著顧鴻笙,眼含著濃濃的期待。
顧鴻笙垂眸,看著面前賣相不錯,且冒著熱氣的紅燒魚,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魚背上的魚肉。
李嬸給他們兩個倒了紅酒。
顧鴻笙認真挑起刺,他神情認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精細的雕刻雕塑似的。
林涵冰捏起紅酒杯,喝了一口酒。
等那塊魚肉挑好刺後,顧鴻笙將那塊挑乾淨刺的魚肉,夾到林涵冰的盤中。
“多吃點。”他溫柔地說。
寵溺的聲音像是對待一個孩子般。
林涵冰看著盤中那塊魚肉,笑了笑。
她輕咬著手中的筷子,又將目光放到那盤魚上,對顧鴻笙眨了眨眼睛。
對顧鴻笙投以期待的目光。
顧鴻笙在她的目光下,夾了魚肉,簡單挑了刺,放進口中。
他點頭,誇讚:“不錯,有做飯天賦,哪像李嬸說的那樣。”
林涵冰黑漆漆的眼珠,像是櫥窗裡娃娃的眼睛似的,漂亮但沒有神采。
她直直盯著顧鴻笙的臉,然後眉尾微不可見的顫動了一下。
嘴上卻發出甜絲絲又歡快的聲音:“好開心啊,你喜歡吃我做的魚。”
顧鴻笙又開始吃別的菜,不時去夾那道魚,還幫林涵冰去挑刺。
林涵冰又喝了一口酒。
她緊緊捏著透明杯子的手指泛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