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蘭雖然走在第一個,卻還是會實時注意著自己身後的那些兵的,她餘光裡瞧著士兵們似乎是不能再走下去的時候,她會做手勢讓他們停下來,原地休息整頓,也虧得日前他們日夜趕路省了不少時間,現如今若是慢點也無妨。
花木蘭嘆了一口氣,若是再不來,只怕是真的會餓死在這裡了。
“都尉……”管糧草的百夫長趕了上來,隨後對她搖了搖頭,眼神頗有些擔心,他查了一下每個火帶的糧食,幾乎都已經吃完了,然而距離可汗王庭還有一些距離,沒有一天兩天到不了的,他怕士兵們會餓著肚子上戰場。
“……”花木蘭望了望遠處的可汗王庭,已經能瞧見大帳的帳頂了,只瞧見那大帳頂上的尖頂在太陽下閃爍著銀色的光,有些刺眼。
花木蘭咬了咬牙:“還有多少匹馬?”
“都尉,您……您是要……”“若是最後能吃的都吃完了,只能吃馬了……”花木蘭摸了摸身下黑馬的鬃毛,頗為愛惜,她捨不得馬,在戰場上戰鬥的時候,也就只有馬會跟你一起戰到最後,有時候她覺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那麼冷靜殘酷,她還是花木蘭嗎?她想過,她望著自己的手,上面老繭已經很厚了,曾經纖纖十指已經變得粗糙不堪,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花木蘭了。
那個百夫長瞧著都尉有些難過的側臉,也默然了下去,他知道這個新上任的都尉也沒有任何辦法,她也跟他們一樣,大不了多少,但是肩上擔著的,是他們幾百條的性命。
他騎著馬回了去,他回頭瞧了一眼花都尉,只覺得她原本就已經瘦削的肩頭,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壓著,他也不再看他,駕馬回了隊伍。
“報!花都尉一隊的鳧鴨官求見!”
門外的守兵進了都尉帳篷內,行了個軍禮。
若干宥連心裡咯噔一下,莫不是火長出了什麼事情,隨即道:“快快快!請進來,你再去隔壁,把那雨都尉叫過來!”
“是!末將領命!”
若干瞧著門口進來的那個人,差點沒敢認,眼前這個鳧鴨官頭髮似乎已經許多天沒有梳理了,雜亂著,宛若雜草,身上的藏青色漢服也已經破爛不堪,臉上甚至有著一塊一塊的髒汙,宛若一個乞丐。
他踉踉蹌蹌走進了都尉帳篷,隨後猛地一個踉蹌,整個人摔了下去,就這麼面朝大地摔了下去,久久沒能爬起來,頓時嚇了若干一跳。
漢人在若干印象裡就是乾淨整潔,知書達禮,做事情儒雅有度的,一下子瞧見如此狼狽的漢人,他知道事情可能真的不好了。
若干立馬站了起來,扶起了已經摔倒在地上的鳧鴨官:“你這是怎麼了?”
“若干都尉……求您去給我們隊伍送一些糧食吧……我們已經沒有糧食了……”鳧鴨官扯住了若干的盔甲,整個人虛脫下去,往下拽著他,拽的若干也不得不下了身子。
這幾天他知道事情嚴重性,不眠不休往回趕著,他身上也沒有帶糧食還有乾草,快趕到黑山的時候馬卻死了,他只能徒步跑了過來,他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快昏過去了。
鳧鴨官從破爛不堪的懷裡掏出了兩封信顫顫巍巍遞給了若干,只覺得一口氣一鬆,隨後還是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若干只覺得手上一沉,這個漢人已經昏在了自己懷裡。
“是不是火長有訊息了?”
那雨匆匆忙忙進了帳篷,卻只見已經昏了過去的鳧鴨官,他心裡也道是不好。
若干只得叫士兵把他抬出去洗漱一番好生照料,隨即眼睛瞧向了左手握著的兩封信。
他來參軍之時並不識字,但是為了日後來信方便,他這幾個月天天纏著獨孤文殷教他學漢字,獨孤實在是受不了他軟磨硬泡,只得在晚上給他開小灶,但是若干也許天生就是語言天才,才短短几個月時間,已經能看懂軍事兵法,雖然還會有一些字不懂其義,但是靠蒙也是能蒙對一半的。
花木蘭那兩封信是出征之前就寫完的,墨跡依然鮮亮著,散發著墨跡獨有的墨香,若干拆開了第一封信,第一封信,是關於糧草的,花木蘭出征前就已經想到糧食的問題,她信中說道:“若是吾等糧水斷絕,一切拜託你們了,在你們接到此信之時,吾等已經糧絕,甚至更嚴重.”
若干又拆開了第二封信,這封信是關於身後事的,若干的手一抖,差點沒有接住這封信,第二封信只短短寫了一句話:“今生無悔入軍營,來世願做同帳人.”
若干鼻子突然一酸,他的淚就這麼湧了出來,他望向了那雨:“那雨,你沒有分配到任務對不對……”那雨已經瞧見了若干的反常,他不識字,但是他瞧著若干就這麼哭了,哭得眼淚鼻涕都出了來,他就知道事情真的不好了,他點了點頭:“對,沒有,你是想讓我去支援是嗎?”
“我們全火人除了你都有任務在身,就你去支援吧,你的身手我們也放心,雖然擅離職守有可能會獲罪,我們幾個先幫你擋著,大不了不要什麼勞什子都尉軍銜了,至少,不能讓火長……埋骨他鄉……”若干抬起了臉,用手抹了一把臉,隨後站了起來,撐在了桌案上許久,他死死攥著花木蘭的信,緊緊地。
“……嗯.”
那雨望著若干的背影,點了點頭,他瞧了一眼已經被若干揪得皺皺的書信,轉身出了都尉帳篷。
若干帳子裡沒人了,他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眼淚又開始不爭氣了,他正想舉起手抹眼淚,卻見手中花木蘭的信已經被他揉皺了,連忙放在了地上攤開壓平,小心翼翼放在了信封裡,隨後將信揣進了自己的懷裡。
那雨帶了十個人便上了路,帶了許多的乾糧,雖然說這些東西味道不好,口味也差,但是方便易攜帶,還能管飽。
還帶了許多的水囊,水很重,所以是分批帶的,一匹馬十袋水,一人一口水也是夠的。
袁紇南其實還想讓那雨帶些衣服過去,沙漠早晚溫差大,只怕是晚上會凍得夠嗆,但是那雨已經實在拿不了了,只得作罷。
尉遲墨珏不久之後就回了來,花木蘭一路上都做了標記,因為沙漠腳印易消失,又沒有樹木可以做記號,花木蘭很早便想到了這些,所以她從自己衣服上撕下來布條,綁在了石塊上,放在經過的路邊。
尉遲他跟著標記就能知道花木蘭隊伍往哪裡走了,他對著花木蘭搖了搖頭,花木蘭挑了眉,瞧了在馬背上打瞌睡的林時七一眼,點了點頭。
“沒抓到嗎?吳提的腿跑得倒是快得很.”
花木蘭低眉,伸手摸了摸她身下的黑馬,嗤笑了一聲。
尉遲墨珏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甘心,碧綠的眸子望了一眼林時七,隨後輕聲道:“那我們還需要……?”
花木蘭抬了頭,笑了笑,又看了林時七一眼,嘆了口氣:“不用了,你看好柔然公主便是,本來想用她引出吳提,現在看起來,這個公主在吳提心裡沒有很重的地位,別讓她出事,畢竟只是個小姑娘罷了.”
“是.”
尉遲領命便下了去。
林時七尚還不清楚自己身份已經暴露的事實,依然偽裝著,她其實心裡已經有了打算,無論暴不暴露,這幾天必須跑路,不然她到後期非常被動。
林時七瞌瞌睡睡的時候,已經把之後要做的事情全部想了一遍。
因為沒有吃的,花木蘭只得把若干他們給自己的存糧都拿了出來,每個人也就那麼一小塊,但是聊勝於無,只得先這麼過了。
林時七忽然睜了眼,現在已經是子時,許多將士怕晚上被凍得睡不著覺,索性在申時酉時的時候,都窩在了沙堆裡,都早早進入了夢鄉,因為她是女孩子,她算是被優待了,怕她冷,給她鋪了一層馬吃的乾草,身上裹得也是花都尉的大氅。
她爬了起來,見許多將士都在沉沉睡著,她鬆了一口氣,她將大氅收了起來,隨即躡手躡腳踩進了沙地裡,踩進了沙地,有著沙沙的聲音,她原本是想直接跑了的,手中的大氅卻是讓她停了下來。
這個花都尉其實對她不錯,至少見到她是柔然人,沒有綁著她或者折磨她,反之倒是照顧有嘉,她其實心裡還是有些感激的。
花木蘭此刻蜷縮成一團,似乎是很冷,所以盡力縮在了沙子裡,時七瞧了瞧,隨後她將大氅輕輕蓋在了花都尉身上,掖好衣角,隨後輕輕走了出去。
她望準了可汗王庭的方向,深深呼了口氣,只覺得空氣越發的冷了,一口熱氣從口裡竄出來迅速就成了冷空氣的一部分,時七隻得將頭縮排了自己的衣服裡,也幸而她的衣服有兔毛,能擋風,一張小臉被凍得通紅,時七隻覺得自己的臉隨時會被寒風給割開口子。
花木蘭醒著,一直醒著,她睜開了眼睛,瞧見了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紅色大氅,突然笑了笑,這個公主大約是沒有照顧過人。
她望了一眼林時七過去的方向,嘆了口氣,走了也好,畢竟只是個姑娘,不該讓她承受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