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悅融客棧出來以後,聞淵沿著河邊一路打聽紜無秋的訊息,儘管心裡知道一旦紜無秋隱入人群,憑她那出神入化的易容術,想要找到她,難如登天。
但聞淵沒得選,再難,他都不會放棄。
好在當日在畫舫之中,紜無秋追逐符樾時,他曾留意到,紜無秋左手手腕處有一個梅花形狀的胎記。
他這幾日也是在根據紜無秋的身形和這個胎記在打探。
符樾一直跟在聞淵身後,穿過街道,一路到河邊,聞淵察覺到後,回頭看向她,她都不為所動,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其實符樾也只是恰巧沒事,對於自已這個相公又有幾分好奇,加上她本來就打算去之前紜無秋停留的畫舫察看一番,萬一紜無秋殺了個回馬槍呢。這條路本來就是通往畫舫的路,符樾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當聞淵第三次回頭看過來時,她率先開了口:“這路是你家的?”
聞淵沒有回答,只是繼續看著她。
“既然不是你家的,我自然走得。”
“你想跟到什麼時候?”聞淵倒也不怒,只是一貫的樣子,淡淡地問道。
“跟到走不動了的時候。”兩人一路走來倒是費了些腳程,此時他們已經距離悅融客棧好幾裡了。
難得聞淵開口說話了,符樾趁機問道:“誒,你就打算這麼漫無目的地找紜無秋啊?”
“我會找到她的。”聞淵說完,掉頭走了。
“她哪有那麼好找啊,你這樣找,白費力氣。”既然開了頭,符樾索性開啟了話匣子,儘管只是她一個人在說,至少前面的人能聽到。
“你還要在青州城待幾天?”
“你是怎麼知道血芝草在紜無秋手裡的?又是怎麼找到紜無秋的?”
符樾約莫獨自說了好一陣兒。
在河邊的小徑上,聞淵心事重重,與符樾保持著一段距離,一前一後地走著。河岸邊,青草依依,水聲潺潺,兩人之間似乎隔著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走了一段時間,突然,身後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聲響,但很快,聲音消失了。
聞淵鬆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走去。
走了幾步後,他意識到身後不僅沒有了符樾的聲音,連腳步聲也消失了。如果符樾真的離去了,應該會有離去的腳步聲,但現在,除去河水的聲音,四周並無其它聲響。
聞淵回頭一看,只見符樾倒在地上,似乎是突然暈了過去。他覺得這可能是符樾耍的手段,猶豫著要不要回去檢視,畢竟他們之間並無任何關係,至少他不想將那場荒唐的成親當真。
符樾在畫舫上威逼他成親,讓他多少有些不喜歡這個女人,他僅遲疑了一會,便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符樾並非完全失去意識,她還殘留著一些感知。在她倒下的那一刻,她沒有期望聞淵會來救她。當她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時,嘴角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真是個心冷的男人。
然後,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青州城郊,河邊停著一輛馬車。
無錯書吧一個身穿黑衣戴著斗笠的男人走到車窗旁,耳語了幾句,馬車裡伸出一隻纖長的手,將簾子掀起。
黑衣男人恭敬地遞過一張紙,然後退至一邊,靜待決斷。
秦牧歸看完,將紙條放至一邊,問:“確認死訊後,讓十一回弈城。他將訊息賣給了誰,查到了嗎?”
“有了些眉目,但還需要進一步確認。”黑衣男子回答。
“繼續查,七天之內,我要結果。”
“是。但訊息已經走漏,主上,只怕……”
“有些事情,非弈城一力可阻攔,既然已發生,便權當是天意如此吧。”秦牧歸說完,放下窗簾,示意繼續前行。
待太陽完全落山,隨著夜色越來越深,悅融客棧的喧囂逐漸淡去。二樓的天字號房裡燭光未滅,一個身影快捷的人閃進了房間。
“查清楚了嗎?這些日子偷襲我們的是誰?”江斑韌喝了一大口酒,問剛進來的江袁。
此人是江家的護衛隊隊長,已在江家十幾年,對江家忠心耿耿。
這幾日江袁隱隱覺得這次的事情不簡單,但又查不出半點頭緒,只能皺著眉回答:“還沒有,他們武功不低,行事謹慎,不像是來尋仇的。”
“家主,我有種預感,這些人是衝著凌心訣來的。”開口說話的是江家的謀士,同樣是深得江斑韌信任的心腹,張奕。
凌心訣是一本上乘刀法,自百年前就已經在江湖中失傳,百年來從未有人懷疑過它在江家手中,這是江家最大的秘密。整個江家,只有江斑韌和兩個心腹,袁江和張奕知道。
江家人世代暗中守護,自他接過凌心訣後,便定製了一把特別的刀柄,將其藏在其中,不管走到哪裡,都隨身攜帶。
江斑韌眉頭微蹙,“此話怎講。”
“比起殺人奪寶,他們更像是想拿走家主身上的東西。那幫人,不像是普通人,武功招數也甚為詭異,並且訓練有素,第一時間不能得手,馬上消失。”
江袁給自已倒了一杯酒,他所說的在場的人都有感受,就像是一次密謀已久的行動,殺招一環扣一環,要不是江家人和江斑韌實力不俗,恐怕早已經被對方得手了。
“江袁說得有道理,誰知道弈城有沒有放出訊息。”張奕一說,眾人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畢竟誰也不敢確定江湖傳聞的弈城,對於江湖中事究竟是個什麼態度。是希望江湖太平,還是江湖中腥風血雨與其無關。
大家心中都沒底。
“先不管弈城,繼續查探,此事關係到整個江湖,接下來務必更加小心!”江斑韌下令。
“是!”眾人領命。
符樾恢復意識之後,首先聽到的是潺潺的河水流動的聲音,她感覺到自已背靠一棵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正前方上空,他的頭頂,有一輪皎潔的明月。
藉著月光,符樾可以清楚地看到聞淵的側臉。立體的五官,深邃的眼神,安安靜靜地注視著某個地方。
成親只是自已的一時興起,除了覺得聞淵長得好看,更想給死去的孃親一個寬慰。她從暮雲山莊回到青州,來尋找小貂,卻也沒抱希望能夠找到,她猜想小貂自會有辦法回到秦牧歸身邊。
所以,她沒想過,會再與聞淵相見。
自已病發,她也沒覺得他會救自已。
符樾想坐起來,但是身體還是有些虛弱。
她的動靜很小,聞淵還是聽到了,他回頭問:“醒了?”
“嗯。”符樾微笑著回答。
為什麼要管她?聞淵也不清楚。
符樾暈倒後,他走回去,看到躺在地上的女子,不再張揚,臉色蒼白,額頭滲出了汗水,氣息微弱。他突然覺得符樾的氣息似乎隨時會斷,真實得令他心驚。
雖然這個女人逼迫他成親,但畢竟如約幫他解了七嶺軟經散的毒,並且今天還幫他解圍。
思及此處,他決定,不能見死不救。
聞淵將符樾抱到河邊的大樹下,扶著她背靠大樹靠著,伸手再次探查她的氣息,發現她的氣息依舊微弱,但已不再像之前那樣瀕臨斷氣。
“你剛才。”話說出口聞淵才覺得有些多餘,反正也只是個不相干的人。
符樾當然不知道聞淵真正的意思,只以為是聞淵不知道怎的大發善心,問她為何暈倒,“沒事,老毛病了,不打緊。”
聞淵在這裡待了好幾個時辰,此時藉著月光看符樾的臉色,的確好多了。他起身準備離開,自已的時間不多了。
看著聞淵起身,沒有隻言片語地轉身離開,符樾沒有說話,就那麼嘴角掛著笑意,默默地看著他離去。
待聞淵走出一小段距離,符樾才輕輕開了口,“你想救的那個人,中了蝕骨魂吧?”
聞淵猛地轉身。他沒有辦法不轉身,蝕骨魂不是一般的毒,也非中原武林之物,知道的人原本少之又少。
他直直地看過去,符樾卻沒再看他,只是低頭去整理自已的衣裙,邊整理邊說:“血芝草乃解毒聖藥,傳說能解百毒,可是除了這蝕骨魂,其餘的毒都不是非它不可。”
聞淵知道眼前的人說得是對的,甚至在她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心裡已是篤定的答案。他不辯解,也不回答,而是淡淡地問道:“你是何人?如何得知?”
符樾整理完自已的衣裙,站了起來,看起來身體已無大樣,面對聞淵的質問,她也只是笑笑,“那你呢?又是如何得知。”
沒待聞淵回答,她自顧自地說下去:“即使再隱晦的事,總歸沒有不透風的牆,你有你的訊息來源,我亦有我的,你又何必追問。”
說完她走了幾步,走到聞淵的面前,“你剛才沒有扔下我不管,還守了我幾個時辰,作為回報,我帶你去找旋覆花。”
聞淵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人自說自話,靜靜地等待她說這句話的目的。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符樾說出來的,竟是願意帶他去找旋覆花。
她的話,對於聞淵來說,吸引力非常之大。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卻在腦海中思索符樾是不是別有目的。
符樾知道,聞淵拒絕不了,看他對血芝草的在意,不惜受自已威脅與自已拜堂成親就知道,他想救的那個人,對他一定很重要。
“明日辰時,東城門,你若想一起去就來吧,過期不候。”說完符樾轉身離去,還不忘逗一下聞淵,輕輕地喚了聲:“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