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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撾鬱國

穿過長長的橋樑,便是撾鬱國。

溼潤的風從江上拂來,其間凝聚著經年累月的時光所沉澱的氣味。

即使是在邊境,承載著撾鬱國文明的神廟,浮雕和牆垣也隨處可見,這些古蹟在數千年之前還是龐大如象的巨石,經僧匠在聖地埡丹(今撾鬱國首都)千錘萬鑿,雕塑成型後,又憑藉信仰的力量將它們搬運到了這處最偏遠的土地。

撾鬱國是一個宗教之國,國教「塔耳教」在歷史記載上屬於孔雀國「伽詻聖母教」的一個分支,若是在和平年代,街道上隨處可見身著灰袍,面色沉靜的塔耳僧侶在祈福,佈施和卜卦,但在經歷半個世紀以來的戰火洗禮和怪物之災後,這座古老國度的昔日榮光已然消逝,神像迸裂坍塌,浮雕苔痕累累,被叢林湮沒的古剎廢墟和長滿雜草的公路一起,淪為了毒蛇,蜥蜴和爬蟲的樂園。

凡恩小心翼翼地驅車在公路中穿行,車速降慢以躲避路邊時不時躥出的野狗和貓,腐天使羅布卡則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將頭探出窗外。

“凡恩朋友,前面的岔路口往右直走,我帶你去納什努克!”

它心情雀躍,懷中的虎斑貓也豎起尾巴發出愉悅的咪咪聲,看的出來,昨晚的事並未在它心裡留下任何不快的痕跡。

“納什努克離我們倒不算遠,你對那個地方熟悉嗎?有沒有汽車修理廠?”

“當然,我一直住在那,別說修理廠了,圖書館,醫院,學校,電影院甚至菜市場都有!”

“那就好。”

凡恩回應完,眼角餘光瞥見羅布卡正往頭上套弄著什麼——正是他們初次相遇時戴的那個蓮花圖案的面具。

“你戴這個做什麼?”

“這是規定,不然我進不了鎮。”

羅布卡用面具把自已的臉完全罩住,繩子在後腦擰了個結,只露出一對天真透亮的眼睛:

“納什努克現在是人類和怪物共同生活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人和怪物混居?”

羅布卡的回答令凡恩產生了興趣,他腦海中難以想象人類和怪物一同生活的畫面,直到改裝車轟隆碾過雜草叢生的公路,走在納什努克入口處那條經沙土和平整石塊填壓,塗上墨綠色瀝青的馬路時,凡恩才理解羅布卡話中的含義。

乾淨,平和,井然有序——這便是納什努克留給凡恩的第一印象。

進入小鎮後,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具有強烈色彩對比的房子,它們如士兵般矗立在馬路兩旁,分別漆成各自鮮明的顏色——代表人類居住區的藍色和代表怪物居住區的紅色。

紅色區的房屋下,怪物們身著服裝,頭戴統一的蓮花圖案面具,它們或是躺在樹蔭下的搖椅上乘涼,或是手拿《新概念國際通用語辭典》和《三年詞彙,五年語法》認真翻閱,或是背過身子摘下面具扇風,驅走悶在臉上的熱氣。

藍色區房屋下的人類們則忙活著各自的事,頭戴斗笠的小販擼起袖子,晃動手中的彈珠超人玩具扯著脖子叫賣,衣服上綴有閃光珠片的雜耍藝人騎獨輪車穿過街道,險些跟迎面走來的傳菜員撞個滿懷。

人與怪物之間僅僅相隔了一條馬路,卻沒有任何人顯露驚恐,也沒有任何怪物出現狂化的跡象,眼裡所見皆是一片和諧。

“這裡是「留候區」,花時間讓人類和怪物互相適應彼此的,你再看那邊。”

凡恩的目光順著羅布卡蹼手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見不遠處紅藍房子逐漸消失,變成了統一樣式的白色錫頂房,屋簷下人類和怪物的身影來來往往,相互交織。

“看到那邊的池塘了不?那就是「留候區」和「混居區」的分界線,只有在「留候區」經過觀察,確認沒有暴動傾向的怪物才能透過受洗儀式去到那邊生活,噢——還要求國際語至少要過4級,順便說下我是6級,嘿嘿嘿~”

凡恩和羅布卡沿著馬路走到底,這兒果然建了個圓形池子,池中央立著三米多高的鍍金神像——“陀犍歡喜天”,這是塔爾教中的主神,為象麵人身形象,頭戴珍珠琉璃白玉頭冠,身披流雲霓裳飛天羽衣,象鼻繪有聖蓮紋,手中持著金剛釵。

池中蓮花灼灼,碧葉亭亭,一位灰袍僧侶站在蓮池旁,正用手中的竹筒從池中舀起一瓢清水。

與僧侶同在池邊的還有一頭鬣蜥模樣的怪物,怪物的身體匍匐在地,以信徒跪拜神像般的謙卑姿態面向僧侶,兩爪在胸前合十敬禮。

僧侶指尖沾水,點在怪物額前。

隨後,他以手摩其頂,口中默唸禱詞,而受洗的怪物自始至終保持著溫順平靜,雙爪合十祈禱,面具微微顫抖。

“真是不可思議的景象。”

凡恩不禁讚歎:

“所以說,是納什努克的僧侶們接納了怪物,並建立了人與怪物混居的環境嗎?”

“並非如此。”

話音的源頭出自一位迎面走來的老僧,老僧瘦骨嶙嶙,灰袍樸樸,鵝蛋般光滑潔白的頭頂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微笑時兩頰皺紋如同堆疊的海浪,他用帶有幾分崇敬的語氣說到:

“事實上,是偉大的尊者‘摩羅伽力’引領我們建立了納什努克的儀法和秩序,讚美尊者。”

老僧虔誠鞠躬,接著伸手指向身後:

“外來的居士,你們若想拜訪尊者,請去那處。”

僧侶所指的方向是一棟有別於其他白房子的建築——那是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酒吧,房頂被棕桐葉和木蘭花覆蓋,屋簷下掛有裝飾用的馬燈和一副犀牛頭骨,潔白的獨角十分醒目,角尖掛著酒吧的牌子,上面用檸檬黃,玫紅和冰藍三色的霓虹燈管寫上幾個大字:

薩摩亞酒吧。

“薩摩亞酒吧?”

看到招牌的那一刻,凡恩的目光微微凝固,他的思緒瞬間回到了孤兒院時期夜色寧靜的週末,回到了他和另外幾個玩伴在凱鑫飯店忙碌一天後湊在電腦前,置身於螢幕前夢幻般的藍色光暈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影畫面的場景。

(這是巧合嗎?還是說……)

凡恩不由得心跳加快,他快步走過去,將手搭在冰涼的門把手上,顫抖著推開。

“吱呀——”

大門開啟的那一瞬間,沸騰的酒氣和熱鬧的喧譁聲相互推搡著撲面而來,在這幾乎令人悶得透不過氣的迷醉氣氛中,那段緩緩流淌的熟悉旋律猶如一股清澈的激流,澆在了凡恩心頭。

(歌曲《Why did you do it》)

“……I've been thinking 'bout what you have done to me……”

“The damage ismuch deeper than you'll ever see……”

“Hit me like a hammer to my head……”

“I wonder……”

“Why did you do it?Why did you do that thing to me”

“Why did you do it? Why did you do that thing to me”

酒吧內煙霧繚繞,迷離的燈光和流淌在耳邊的旋律同樣柔和,令人放鬆,引人沉醉。

見有新的客人進來,酒吧服務生立刻亮出招牌的微笑,遞過來一杯冷冽清爽的金湯力和鮮切檸檬片配燻蠑螈,但凡恩並未在服務生熱情的招待聲中停留,也並未聽到羅布卡呼喚貓的咪咪聲——它的貓兒一進酒館就從懷中跳了下來,迅速消失在迷離的燈光中,他繞過賭徒聚集的籌碼桌子,繞過打從進門開始就盯著他看的怪物保安——它穿著藍色制服,身材魁梧,與其說是在維護秩序不如說是看管怪物同胞以防它們喝醉後把面具摘下來,他繞過跳舞的人群,在散發著烈酒,香水,人類的汗液和怪物的體味混雜的熱氣中呼吸,尋找也許會出現在此地的記憶中的人。

“咔嚓。”

這時,粘稠昏吞的空氣裡響起一聲清脆的咔嚓聲,像是漆黑烏雲中陡然劃過一道清亮的閃電。

凡恩轉頭看去,只見在吧檯處,一罐亮橙色的,凝結著水珠的橘子汽水出現在他視野中,而手持這罐汽水的人,正是他孤兒院時期最好的朋友。

“——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