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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焚舊者

凡恩忍著疼痛,說到:

“在你再次發動能力之前,我將小拇指掰斷了。”

魔女聽完,陰沉著臉沉默不語。

凡恩說的沒錯,它那引以為豪幻術並非無解。

儘管只要讓對方中招,它便可以將對方的身心完全控制,不留罅隙,可謂陷入即是死局。

但這個幻術,存在著兩個明顯的缺點。

一是越能帶來“真實感”的幻術越要耗費施術者大量的精力,因而持續的時間就越短暫,而以它目前的水平最多也就維持不到一個鐘頭的時長。

另一方面則是高階的幻術,往往只需要最樸素的破解方法——即施加疼痛便可。

幻術期間,對方若是受到了肉體上的劇烈痛楚,將會極大幅度地削弱幻術的迷惑效果,至少是很難影響和控制對方的思維了。

對於凡恩而言,這便已經足夠。

重新奪回思考權後,凡恩迅速冷靜下來,僅用幾個深呼吸就調整好情緒。

當他再次身處多年以前那個可怕的夜晚,再次看到那張堪稱自已童年陰影的院長的醜惡臉龐後,他心裡不僅沒有半分恐懼,甚至還產生了想要復仇的強烈念頭。

“解除幻術吧,再看著這張臉,我可不能保證自已做出更過分的事。”

凡恩語氣平靜,他和怪物們接觸許久,期間也難免有過發生衝突的時刻,絕大部分情況下,凡恩是不會選擇跟這幫可怕的傢伙硬碰硬的。

而在涅戈爾給出的試煉提示中,攝魂魔女平時狀態下的危險級別為——F。

以人類作為標準來衡量的話,F就是比普通成年人還要弱一些的存在,可以說不足為懼。

柿子要挑軟的捏。

魔女身聽出了凡恩言語中淡淡的威脅意味,它身子一顫,害怕地看了凡恩一眼,隨後喪氣的垂下了頭顱。

接著,它身上那層院長的皮囊逐漸模糊,如融化的蠟燭般向周圍漫開。

這股液體的所浸之處使周圍的景象都發生了變化——冰冷灰黲的水泥地面變成了紋路清晰的棕紅色木地板;廚房瓷磚剝落露出凱鑫飯店莫蘭迪色系的田園風格碎花牆紙;堆積一地的碗筷和黑漆漆的蟑螂群都消失在消毒水最後一絲刺鼻的餘味中。

凡恩的身體也隨之發生變化,重新變為長大之後的模樣。

幻術消失,一切如常。

凡恩朝周圍看了看,剛才自已提著的泔水桶原來是盛放熱茶的茶壺,它被打翻在地,熱氣騰騰的茶水和皺巴巴的玫瑰花瓣浸溼了地板。

凡恩找到之前掉落的拍立得,嫻熟地將電池和相紙裝上後,快步走到魔女身邊。

“別板著個臉了,來,照個相吧。”

他蹲下身,將魔女那張還在融化的臉托起,對著鏡頭。

“——嗯?”

凡恩放下拍立得,他看著身下因害怕而止不住發抖的魔女,眉頭微皺。

此時,魔女的臉已不再融化,呈現出它底下原本的樣貌來——但那並不是一開始凡恩所見到的那張血脂與蛆蟲混合的醜陋模糊的面孔,而是令任何男人看了都會一時間呼吸頓止,心臟忘記了該以何種頻率跳動的存在。

儘管被滾熱的茶水燙的面板有些泛紅,但那張臉仍是凡恩所見過的,也是他所能想象到的——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的臉。

此時此刻,在那張散發著神聖光環的面龐上,在那雙攝人心魄的霧氣般神秘溼潤的雙眼之中,噙滿了藍色的淚花。

……

……

……

“涅戈爾師傅。”

“涅戈爾師傅?”

趴在桌子上的涅戈爾隱約聽到了夢中熟悉的敲門聲,它騰出一百零一根觸手中套著鑰匙的那一根艱難地找到了鑰匙孔,房門開啟,此時的凡恩已經站在外頭等候多時了。

“師傅,您又喝酒了。”

凡恩捂著鼻子輕輕搖了搖頭,他踏入房間後將窗戶盡數開啟,好讓涼爽的晨風滌盡室內渾濁的酒氣和涅戈爾宿醉後身體揮發出的味道。

隨後,他在雜物堆積的桌子上看見了一個潔白的信封,繡著精美花邊的封面上寫著“凡恩先生親啟”。

從吃力寫出的歪斜字跡上來看,想必是某位跟他建立了友誼的怪物朋友寄來的,在經歷過許多次怪物會面後,凡恩跟不少怪物都保持著良性的交往,涅戈爾也認為這有利於他膽量的提高。

凡恩將信封放入自已衣服的內袋裡,畢竟眼下沒有比處理這個混亂房間更重要的事。

他先是解開涅戈爾癱的亂七八糟的黏滑觸手上的死結,將它們整齊擺在桌子上像疊被子那樣疊好,隨後在乒乓作響的酒瓶,四處亂丟的電影光碟和散落一地的書籍中準確找到了紅色漆皮封面上用金色字型繡著“愛在瘟疫蔓延時”的那本書。

凡恩從書脊裡抽出一根誇張的大頭針,朝涅戈爾圓球狀身體上那隻巨大的,黯淡渾濁的瞳孔刺了下去。

“啊呀呀——!”

涅戈爾身子猛地一顫,巨大瞳孔內寄宿著的一千三百隻密密麻麻好似蟲卵的眼珠子都活了過來,在半透明的鞏膜上游來游去,隨後所有眼睛的目光都落在了凡恩身上。

“嗝——臭小子!”

涅戈爾剛要發作,這時它看到了凡恩懷中抱著的玻璃瓶,瓶中晃盪的致幻劑原料閃爍著深海魚類般清冷夢幻的藍色光芒。

“嚯~會面完成啦!不錯不錯,不愧是我的弟子,幹得好嘛!”

涅戈爾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所有眼睛都笑的彎成了月牙狀,但尚未清醒的它隨即嗅到了房間內帝薩諾利口酒揮發後所產生的苦杏仁的氣味。

不可避免的,這股氣味總會讓它想起自已受阻的愛情。

“嗚,嗚嗚嗚~!”

涅戈爾情緒急轉直下,它縱聲長嘆,瀉淚如洪流。

“你小子倒是順順利利透過了最後的會面……可你知道嗎,就在昨天,我第99次精心準備的告白再次被小窠窠拒絕了……失敗,又是一次大失敗啊嗚嗚嗚~!”

“……師傅,我還以為您早就習慣了。”

凡恩無奈地看著涅戈爾,自打在柴達小鎮軍事紀念館上的驚鴻一瞥後,可憐的涅戈爾便完全淪為愛情的俘虜,成為了瘋狂追求窠夫人的單身漢——單身怪物之一,畢竟窠夫人的樣貌在怪物們看來簡直是落入凡塵的仙女。

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中,凡恩再次擔當起失戀救生員的身份,他從容地在涅戈爾梅雨般連綿不絕的抱怨,細雨般氣若游絲的囈語以及雷雨般石破天驚的嚎哭中游弋,一邊回應涅戈爾的傾訴一邊有條不紊地將書籍歸類,酒瓶碼好,順便將冰箱裡凍爛的苦瓜,堆在角落裡盤根錯節快長成珊瑚礁的土豆和悶在電飯鍋裡發酵成酸糊狀的剩飯扎袋打包扔進了垃圾桶。

當涅戈爾從宿醉的頭痛中掙扎醒來時,發現整個房間都變得煥然一新,鋪在桌前的棉麻餐桌布平坦整齊,桌上的飯菜飄蕩著熱騰騰的香氣。

“噢!開飯開飯!”

涅戈爾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觸手齊甩開啟乾飯模式。

“師傅,會面雖然完成了,但我有一點疑惑。”

凡恩遞給涅戈爾一杯牛奶,隨後從懷中掏出自已跟魔女的合照。

“攝魂魔女怎麼長著一副人類的面孔?它不是怪物嗎?還是說……她是‘焚舊者’?”

“唔唔……嗯……好吃!嗝——哎呀,都不是的啦。”

涅戈爾捧著牛奶一飲而盡,它撓了撓頭:

“蕾梅黛絲的身份一言難盡,改天再說,先上菜吧。”

“好。”

凡恩聽罷便不再多問,他再次將手伸進衣領,拿出掛在脖子上的銀色圓盤。

“師傅。”

凡恩長吁了一口氣,按在圓盤上的手指不禁微微顫抖,現在,他終於可以將自已日思夜想的願望說出來了。

“我已經完成了所有的會面,您還記得當初的承諾吧。”

“我已經準備好了,請讓我成為‘焚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