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延……”
老爺子見紀北延不說話,心中驟然不安動盪,他試探性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紀北延輕飄飄地掀起眸子看了一眼老爺子。
“你們為什麼都要問這樣一個問題?”
母親臨終前,也曾那樣問過他:“阿延,你恨我嗎?”
包括老爺子口中的那個‘逆子’,都這樣問過。
“我恨與不恨,你們不是都心知肚明的嗎?”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點燃了一根菸,那根菸沒有抽一口,卻已經燃到了指尖,燙到了他的肌膚,他這才不緊不慢地將那菸蒂丟到菸灰缸裡。
就在老爺子張了張唇,還想說點什麼時,紀北延卻突然站起了身來。
“我決定不了我的出生,所以過去我被逼著走過的那些路,過了就算過了,但從現在開始,我要重新再走一條路。”
紀北延的一席話,老爺子並沒有聽明白。
他疑惑之時,他低下視線,看了他一眼,聲音淡淡的,“寧西那邊,我要給她一個交代。”
這麼多年的隱忍和剋制,從來都不是沒有理由的。
因為寧西母親的這件事情,紀北延起初一直都不敢與她靠的太近。
他怕她知曉真相的這一天,就像……今天這樣。
事實上,如果不是在她和紀明修訂婚夜的那一晚,她主動的勾纏,淪陷,他也想不到何時才會打破他們之間築起的那道界限。
她一點一點地誘他深入,如今,他早就已經無法剋制。
既然無法剋制,那就……為她發瘋。
她會得到她想要的。
他也要得到他想要的。
紀北延說完,也沒再等老爺子回應,便沉下臉,轉身闊步離開了茶室。
茶室裡,瞬間空空蕩蕩。
老爺子渾渾噩噩地在那待坐了好一陣。
腦子裡的畫面蜂擁著一閃而過。
經歷過這一生起起伏伏,他對爭鬥厭倦透了。
等到他自欺欺人的以為一切都將歸於平靜,他能安享著晚年時,卻一件接一件的事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他遲疑著,摸到了放在一邊的手機,想給寧西打個電話。
可電話響了很多聲,也沒人接。
老爺子知道,這姑娘現在肯定記恨著他在。
哎,這都是他應得的。
寧西母親的死亡是他這輩子都不能釋懷的事。
這麼多年來,他竭盡全力的想要對寧西好,來彌補對她的傷害。
可是回過頭看,他做的再多,都好像無濟於事。
很多事情,他都搞砸了。
當初他不遺餘力地撮合著寧西和紀明修的婚事,是想為寧西在紀家尋得一個更好的庇護,可是沒想到青梅竹馬的紀明修卻是她的不良人,他的撮合到最後卻成了對她的枷鎖和負擔。
後來,老爺子看著寧西又跟紀北延好上。
這一段感情,怎麼說呢?
一開始,他是質疑的,不理解的。
可後來,他看出來兩人是真的愛上了,他便摒棄了那些世俗的眼光,他想,也好,將寧西託付給紀北延也好。
然而現在……
他們兩個還有可能嗎?
老爺子絞盡腦汁地想著接下來該怎麼做,可是始終卻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周旋這一切。
驀然,耳邊回想起紀北延臨走之前說的那一句話。
他說:‘寧西那邊,我要給她一個交代。’
所以……他是心裡有想法了嗎?
他打算給她怎樣一個交代?
老
*
另一邊,寧西從紀家老宅出來後,可謂是費了千辛萬苦,才回到自已所在的公寓。
她的腿還未痊癒,行動不便,光是從老宅那個偌大的院子裡繞出來,就花了她四十分鐘。
而後又因為紀家老宅地理位置較為僻靜,寧西站在路邊上又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等到閨蜜唐沁從家裡趕過來接她。
“抱歉,沁總,這麼晚了還是大過年的,還要麻煩你來接我……”
聽到寧西的聲音,再看著她這會像是一副無家可歸的流浪狗模樣,唐沁都快要被嚇瘋了。
“寶,怎麼回事啊?”
寧西腿受傷的事,之前也一直沒有告訴唐沁。
這一個多月沒見,唐沁一直以為寧西是忙工作去了。
沒想到大過年的,卻看到她這樣一副慘兮兮的模樣。
寧西儘量讓自已的聲音聽上去平靜一點,她壓著聲音說:“之前從樓上摔下來,把自已的腿給摔斷了,我不是怕你罵我笨,笑話我嗎,所以我一直沒跟你跟說,至於今晚,是,是因為……我跟紀北延吵架了,我想回家……”
唐沁深吸一口氣,眉頭攏的跟一條溝壑似的。
她強壓下內心的那陣翻江倒海,小心翼翼地扶著寧西坐到車裡,隨即將車子啟動,往她公寓的方向開去,直到開出去好一段路,徹底地遠離了紀家老宅,她這才問她,“是因為什麼吵架?”
寧西失落地垂下眼,低聲說道:“他騙我。”
騙?
唐沁意識到事情地嚴重性,脫口而出地追問了一句:“騙你什麼了?”
寧西回憶起那些往事,心口火燒火燎地痛。
她自嘲的勾著嘴角,眼眶像是充了血似的,“他騙我的信任,騙我的感情,他把我當傻子一樣,呵,他明明知道我那麼信任他,他怎麼還忍心將我玩弄於故障之間呢?“
寧西說著說著,有點語無倫次起來,可她自已還沒有察覺。
她一個勁地喃喃自語,“你說,他怎麼能夠這樣呢?他為什麼要騙我……我是不是長著一副很好騙的臉啊,可你騙一天兩天,騙一點小事也就算了,這種事都要騙我,還騙我這麼久……”
唐沁也是從寧西斷斷續續的控訴中,知道紀北延所謂隱瞞欺騙的竟然是有關寧西媽媽死亡背後的真相。
而這個真相……與紀家有關!
唐沁聽著都氣憤的不得了,但難得在這個時候,她還殘存著一絲理智,告訴她不能這麼衝動。
“西西……”唐沁不確定地問道:“你媽媽的事,你確定跟紀北延扯上了直接的關係嗎?我不是說他隱瞞欺騙你這件事,他隱瞞欺騙可能也是因為愛你,怕失去你,我的意思是……你確定你媽媽的死亡是他直接造成的嗎?”
寧西身子像是沒有骨頭支撐似的,癱軟著靠在副駕駛。
她偏頭看著窗外霖洲繁華的夜色,思緒恍恍惚惚。
她想,或許,紀北延沒有直接造成媽媽的死亡。
但是,她也做不到坦坦蕩蕩地去接受這一切,與他無關。
畢竟紀北延親口在她面前承認,她的媽媽是上霖集團內鬥的犧牲品。
當時在那場內鬥中,他和老爺子的那個養子站在了一條線上,而就是那個‘養子’一手策劃了母親的死亡。
更可悲的是,無論是紀家還是上霖集團沒有一個人為母親的死亡要一個公道。
他們無不例外,選擇了息事寧人。
因為他們怕將這事情在社會上曝光後,吸引更多的關注,而後將這場見不得人的爭鬥公之於眾。
那樣的話,上霖的集團股價會動盪,紀家的名譽會被敗壞,一個接一個見不得人的秘密會被牽連出來,緊接著,一個接一個的人都會被牽連其中。
他們怕蹚渾水,怕陷淤泥……
媽媽的正直和勇敢,到頭來卻沒有一個好結局。
寧西覺得很難過。
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她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用力的咬緊了唇瓣,直到嚐到了嘴裡鹹澀的血腥味,她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
*
唐沁將寧西送回公寓,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她擔心寧西,這節骨眼上也不敢丟她一個人在家,她裹著一條毛毯往沙發上一躺,“今晚我就在這睡下了,額,不是今晚,是這一段時間,我在這住下了。”
寧西受傷了,腿不方便,再加上她情緒不好,本來就是需要人照看的時候。
以前習慣了獨居的人,似乎這會也不太習慣一個人生活。
再加上想起前幾次在門口徘徊的人,寧西也不心安。
有唐沁陪著,她的確能夠緩一口氣。
寧西也一瘸一拐地走到沙發邊坐下,扯了唐沁的一半毯子蓋在自已的身上。
“謝謝你,沁總。”
“哎哎哎,你謝就謝,扯我毯子做什麼呀……”唐沁一邊嘀咕著,一邊又將另一半的毯子往寧西身上挪了一點。
寧西無奈地扯了下嘴角,“我睡不著。”
“啊?”
“你陪我看會電影吧。”
寧西一邊說,一邊拿著遙控器,找了一部輕鬆歡快的喜劇電影。
據說這部電影是國產喜劇的天花板,裡邊的經典畫面看一次笑一次,寧西以前沒看過。
可這會寧西麻木的盯著電視螢幕,都看到一半了,卻還是怎麼都笑不出來。
唐沁這會也沒什麼看電影的心思,反正一雙眼睛就死死地落在了寧西的身上,
不過後來興許是人實在太累了,盯著盯著,就在旁邊打起了盹,最後整個人蜷縮著在沙發上睡著了。
寧西關了有些嘈雜吵鬧的電視,一瘸一拐地走到沙發的另一頭,給唐沁蓋好了被子。
她則是坐在沙發邊的地毯上,一坐就是一整晚。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正好是年假,唐沁也有時間,便每天都陪在寧西的身邊。
不僅陪她散心解悶,而且陪她去醫院做康復。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甚至還為她做起了飯菜。
寧西連忙說道:“沁總,這樣太辛苦你了,我們還是點外賣吧。”
“不行!”唐沁義正言辭地拒絕,“你現在還是病患呢,怎麼能吃外賣那麼沒營養的東西!”
寧西:“……”
她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廚房裡噼裡啪啦好大的動靜。
晚上九點,唐沁終於搗鼓了一桌子飯菜出來。
“來吧,寶貝,快吃!”
在唐沁目光灼灼地期待下,寧西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塊雞肉放到嘴裡。
她嚼啊嚼,嚼啊嚼……
“怎麼樣?”唐沁迫不及待地問道。
寧西很想吃下去,但壓根就嚼不動不說,嚼著嚼著,竟然還有一股反胃的衝動。
寧西捂著嘴,乾嘔一聲。
唐沁:“……”
這也太打擊人了吧!
她竟然吃的要吐了?
唐沁不死心,又推著一盤牛肉放到她面前,“寶,試試這個,小炒黃牛肉,很嫩的。”
寧西試探性地夾了一筷子……
嫩是嫩,就是有點腥。
寧西捂著嘴,又想嘔,但看著唐沁受傷地眼神,她只好勉強的將那塊肉給嚥了下去。
唐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心想著她分明是按照菜譜一步一步做的,怎麼就做成了這令人作嘔的東西?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問題?
糾結很久後,唐沁還是認命了,拿出手機,點了個外賣,點的是寧西愛吃的菜。
不過她發現寧西胃口依舊不好,哪怕是點的她平日喜歡吃的菜,她也覺得難以下嚥。
無錯書吧唐沁一開始以為是情緒低落引起的食慾不振,可沒想到她隨即又是一副小臉蒼白 的,難受到想吐的表情。
“不是,寶子,你怎麼吃什麼都想吐?”
寧西搖了搖頭,艱難地吞嚥了下,“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是你那塊雞肉和牛肉留下的後遺症吧。”
唐沁無語地轉了轉眼珠子。
行吧,這做飯菜的事,以後她就不碰了。
寧西隨便地吃了幾口後,便說人有點不舒服,回房間睡下了。
那一覺睡得很長。
她似乎很久沒有那樣安穩地睡過了。
……
轉眼,又過去了半個月。
寧西的腿也恢復的差不多了。
她之前因為腿受傷的事,跟公司請了一個長假,如今腿好了,她便打算下週一開始去上班了。
不過在此之前,她要去見一個人。
那人……是一名律師。
是託唐沁的資源給她找的,國內很有名氣的一個律師。
這一段時間,寧西儘量放空著自已的思緒,讓自已冷靜下來,想著接下來自已要走的每一步。
她知道哪怕這一段路走的艱難細微,她也要硬著頭皮往前走。
她本覺得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卻沒想到,她所做的努力,在某一個瞬間,又功虧一簣。
因為她在去見那名律師的時候,遇上了紀北延。
呵……
真是好久不見啊。
這不過才一個來月的時間而已,卻讓寧西覺得度日如年一般的漫長。